第17章 黑风山有怪，佛家院有妖
但见进里处又是一山门，门楣上横有一匾，上书‘观音禅院’四个大字，进里处尽是菩萨金身，却是专供南海观世音菩萨的。
而进得寺院来，才发现此间香火远比想象中更旺盛。
寻常寺庙烧香，似自己曾经的金山寺，那也不过是用香炉。
可此时里进那广场上却是用鼎，且东南西北各立着好几口，尺寸数丈，每口鼎中都密密麻麻的插满了香束。
这还已是傍晚，却见尚有两对善男信女在烧香，都是富贵人家，穿金戴银，身后跟着一众家仆，却仍旧还要好几个沙弥帮忙。
身后用拖车拉着，香束成捆，点火的都是两个专人手持火把。
富家翁在前面拜，家仆们在后面点，点一把递一把，拜一拜插一捆，还有沙弥忙着将已经燃尽的香束抽出来给新香腾地方的。
如此阵仗，这哪是烧香，倒似在放狼烟烽火。
诚不诚心不知，只管量大金贵！
而广场两侧的沿殿长架上，则更是一排排的长燃油灯。
或写着‘柳州卢氏奉银千两，乞求来年平安’，又或是‘潞州知事奉叩，奉银万两，求步步高升’……
只把法海看得眉头深锁，心中冷笑。
他也是金山寺主持，他也曾掌管经营过寺院，又不是没见过世面，自然深知香火之事。
要想一座庙宇香火鼎盛，靠的可不是所谓灵不灵验，而是无外乎两种。
其一，寺院僧众为聚富敛财，刻意引导，以菩萨之名、以捏造之事攻于人性，如此自然广为传播、香火鼎盛。
其二则就是妖魔为祸，黑白颠倒。
一个地方若是有妖魔为祸，那百姓自然求神拜佛；那些权贵若所行不义之事太多，也自然舍得烧香还愿。
这挂着观音菩萨之名的观音禅院，如此香火鼎盛，又先见有妖气浮现，恐怕多是后者。
就不知这寺院知不知情，甚或是主动勾结妖魔。
更不知是不是菩萨故意纵容。
既是撞到自己手里，那自要明查。
…………
却说悟空领悟了师父嘱托，牵了龙马，转去后院，那边自有僧众接着，看到悟空，居然不怕。
这一路过来，还真是少有凡人不怕自己的。
悟空心知必有古怪，因此往后院这一路过来，看似走马观花，实则所见人等，都曾以火眼金睛细细看过。
只觉这院僧侣，虽没见着哪个是妖怪，但眉宇间自有一股淡淡的灰色业障缠绕，言谈举止、穿着打扮，也都富贵讲究，不似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到得后院后，自有小沙弥搬出马料来喂龙马。
想敖烈这一路过来，纵是化身龙马，得法海允许，那也是吃的虎狼肉食，此时看那一把把青草，还有沾着粪的哩，哪肯吃他的，甩头站在一边，只是不好言语。
悟空知这师弟心思，又有心和小沙弥搭话，便笑着说道：“我家这马来自大唐上国，可不比寻常马匹，它不吃马料，却和人吃的一般，就这都还挑嘴哩！你这若有上好斋饭，尽可取来。”
“跟人吃得一样？”小沙弥听得啧啧称奇：“怕不是还想喝酒？”
“有酒自然更好，只是你这供奉观音的道场，还能有酒？便是有，想来你这小国小庙，乡下地方的素酒，能有什么好货，怕也是浑浊无味，与马尿无异，入不得口。”
早便见得此间僧众俗气缠身，此时拿话一试，这小沙弥果然不服。
“你这毛和尚没半点眼力！”小沙弥皱起眉头来：“乡下地方能修这偌大禅院？”
“休说什么乡下地方，那是为了远遁俗世空灵，却不知我家禅院乃鞑靼第一寺，方丈金池长老更是见过菩萨、证过正果，乃鞑靼第一神僧！”
“当今鞑靼国主年年来参拜，满国达官显贵俱为院中座上宾客，乃至于此间方圆数百里，连那山石熊狼等精怪，也都来听我方丈讲法，这是何等地位尊崇！”
“因此各种供奉从不曾少了，便连素酒，那也必是最好的！不比你大唐的差！”
悟空听了这话，倒是找到了出处。
怕不是因那些山石熊狼的精怪常来此间，才让这观音禅院多了一丝妖气？
此时心知他说的十有八九是真，但想打探消息，只逗他道：“你这沙弥乱吹牛，若只说鞑靼国王、达官显贵也就罢了，想这观音禅院既是菩萨道场，有什么妖怪敢来参拜？”
沙弥笑道：“都说大唐人见多识广，我看倒是少见多怪，没见过真神！你看那菩萨坐下，骑的是金毛犼、坐的是青毛狮，可不都是精怪所化？有甚稀奇的？便是我家这寺庙这地界，正南方向过去二十里处的黑风山，便有一黑熊居士，天生神通圣人，也与我家方丈素来交好，以侍生自居哩！那也是精怪成圣！”
他自唠叨着，悟空却已笑起。
本以为麻烦，没想到三言两语就给套了个清清楚楚。
难怪此前和师父都看到此间有妖气，原来是有一黑熊精就在近处。
“什么黑厮，就敢自称圣人。”悟空笑道：“你这寺院明着拜佛，暗地里勾结妖怪，若让人知晓了，怕不烧了你禅院。”
小沙弥一怔，自知失言，连连摇头道：“那是圣人，不是妖怪！又不曾伤得此间百姓一人，还偶尔施云布雨缓解干旱，真正的积善人家！便连菩萨都没说甚，偏偏你这和尚爱乱说话，好生无礼，我不和你说了！”
他唠唠叨叨的自躲了去，悟空也不和他辨。
只等这后院空了，跳上房顶，运足目力朝正南方向看去，果见二十里许外的一处山头上有淡淡妖气弥漫，却也有佛光掺杂其中，彼此不分。
相比于观音禅院，那处是妖气多过佛气，而这边则是刚好掉个头来。
妖气中能凝结一丝佛性，这好坏且先不说，但想来果真是个参佛的妖仙。
佛门成于道家之后，人间正统那时都为道家为正统，想要争取信仰门徒，自是只有先从妖族鬼族下手。
因此向来号称普渡众生，先有地藏菩萨入驻冥界，后又有灵山收复各种妖族，那是不分人鬼精怪，只要参佛，都是来者不拒，倒是不足为奇。
悟空从房顶跳下来，心中却愈发奇怪。
要说师父让自己找妖气来源，如今似乎是‘找着了’，可似乎又没找着。
毕竟师父的意思终是找这观音禅院中的妖气来源。
虽然小沙弥说黑熊精常与此院来往，但佛门佛光自有净化妖气之效，若只是偶尔过来，断然不至于在这院中留下妖气。
“师弟你且在院中留着，若有事时，也好给师父做个帮手。”悟空冲敖烈交代。
“师兄不是已知妖气所在？还要去哪里？”
悟空笑道：“先去四处转转，既是师父交代的事，哪能敷衍，自是要去探清个真实。”
…………
悟空那边还没什么发现，法海这里倒是先有了进展。
那小沙弥引着法海去了方丈室，自有本院主持先出来接着。
主持法号广信，六七十岁年纪，倒是颇通佛法，只是言谈间感觉多显市侩了些。
法海与他聊来。
听那主持说来，此间观音禅院已有数百年历史，他虽是现任主持，但院中另有一掌舵的院主老方丈，方是此间正主。
果然，聊不多时，只听有人在院后喊道：“师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