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贾珍：要论薛姨太太……
贾琏闻言，腮边肌肉忽地一跳。
虽知贾珍一向心高气傲，却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桩隐情，问道：“珍大哥，那薛家既然如此不识抬举，咱们何必再与他们纠缠，再说了，蓉哥儿现今也续娶胡氏了。”
贾珍眯了眯眼，语气中带着几分阴冷：“那又如何？哼，哥哥我咽不下这口恶气。”
“薛蟠那小子不成器，薛姨太太又是个没主见的，若是好弟弟能助我从中得些好处，岂不是一举两得？”
贾琏听出贾珍话中的算计，心中不由得一凛。
他虽平日里也有些贪财好利，但到底贾薛有着亲戚这一情分在。
他犹豫半晌：“珍大哥，先不论太太这层关系在，薛家毕竟是皇商，背后还有朝廷撑腰，咱们若是贸然行事，恐怕…”
“咱们做事稳妥点，当会万无一失。”
“要论薛姨太太…”贾珍指尖划过汝窑盏沿，溅起半声轻笑。“倒比王侯府邸养出的牡丹还要娇羞可人。”
“纵添了蕊芯，花瓣儿倒比会芳园的蔷薇还水灵，昨儿我瞅着她在老太太跟前奉茶，那截子露在翡翠镯外的腕子，生生把你媳妇新染的丹蔻都比成了灶灰。”
贾琏听了珍大哥这番暗喻，心神一荡。
他望着檐角外飘落的雪花，忽想起薛姨妈鬓边那支累丝金凤钗。
前日她从梨香院送来的年节礼，那钗子垂下的珍珠坠子就晃啊晃的，倒映着琉璃盏里红艳艳的蜜饯果子。
贾珍的银匙突然磕在盏沿上，“叮”的一声脆响。
“宝丫头明年就要及笄了吧？”他舀起一勺金丝燕窝，“我瞧着倒比蓉哥儿媳妇还要标致三分。”
“宝兄弟是个有福气的，可惜了，老太太对‘金玉良缘’却有不同念头。”
“前阵日子她被贼人当街掳走，宝丫头的模样纵是再端正，怕也难觅高门良婿。”
“除非予人作妾。”
“哥哥我吃个亏，薛姨太太归我，宝丫头归你，如何？”
贾琏指尖的茶盏微微一晃。
魔鬼！
珍大哥简直是魔鬼！
殊不知，二爷我亦对那温婉妇人怀有钟爱之情。
薛宝钗虽然丰腴，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娃娃！
熏笼腾起的檀香忽浓忽淡，竟让贾琏想起今岁中秋，薛蟠醉醺醺扯着王熙凤的袖子喊嫂子。
薛姨妈慌忙来拦时，襟前松香色的盘扣绷开一线雪光。
一想起薛蟠抓了自个儿媳妇的膀子，他心里就难受。
“薛家到底是皇商。”贾珍见贾琏脸色变幻，就是不正面回答，他慢条斯理地吹着盏中热雾，“听说她们在金陵的老宅，光库房就有三进院子。”
“贾薛到底是亲戚……”
贾琏话说了一半，瞅见珍大哥方才故意拿到餐桌、镇纸下压着的三万两借据，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去岁春祭，他在户部亲眼见过薛家贡缎的账册。
那些密密麻麻的朱砂数字，此刻竟化作薛姨妈耳垂上两点珊瑚红。
“薛大傻子三年前闹出人命，他最后假死脱身…”贾珍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片羽毛，“金陵府的案卷，我略略扫了几眼。”
贾琏呼吸一窒，瞧见自己袖口的云纹在烛火下扭曲成蛇，正顺着紫檀圆桌游向那盏血珀似的燕窝。
同一时间。
梨香院正厢，薛姨妈正对着铜镜取下耳坠，镜中突然映出两团模糊的袍影。
她慌忙转身，撞翻了妆奁匣子，珍珠玛瑙滚了满地。
“大白天撞鬼了！”
“同喜同贵，赶紧把这块铜镜撤了，换上当铺掌柜送的那面一人高西洋镜。”
同喜同贵答应一声，又免不了在心中嘀咕起来：老爷还在世时，曾送太太一面西洋镜，后面老爷不在了，太太屋里便从不摆西洋镜。
另一边，宁安堂。
贾珍眼眸忽明忽暗似是两簇鬼火。
他霍然起身，将桌面上三万两借据撕成碎片，雪白的纸屑混着窗外漏进来的寒风，粘在贾琏宝蓝色袍角上。
“好兄弟，”他蘸着燕窝汤在案几上画圈，“东府再借你七万两，凑个整十万如何？”
贾琏喉结滚动着，眼前闪过十几辆林家沉甸甸的驴车。
林姑父逝后，林家遗财均由他经手，林妹妹对这些不闻不问。
可惜西府不是他当家，要不然，三百多万两的横财，至少过半数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珍大哥说笑了。”贾琏捏紧袖中薛蟠送的羊脂玉扳指，“薛家到底是太太的亲眷……”
“亲眷？”贾珍笑出声。
忽然从袖中掏出个细小的金錾花鼻烟壶把玩。
壶身上分明刻着薛家商号的青蚨标记。
“上月薛大傻子在翠云楼打碎的这个，值八百两。”
顿了顿，贾珍指尖摩挲着壶嘴，“你说，要是邢部知道当年薛大傻子是炸死脱罪……”
珍大哥的声音恍如擂鼓。
擂得贾琏的心怦怦作响。
姨太太腰间挂着薛公临终前给的翡翠鱼钥，听说能开薛家在钱庄的秘匣。
“十万两白银。”贾珍忽然抓住贾琏手腕，冰凉的翡翠扳指硌得人生疼，“西府只需还五万，剩下五万算你给哥哥搭桥的谢礼。”
五万两！
贾琏眼眸一凝。
贾珍的话，让他想起两下江南的风流日子。
若真得了这五万两银子，够他在秦淮河住上一年了罢？
念及此处，他已经怦然心动。
可当贾琏抬眼撞见贾珍眸子透露出来的寒意后。
突然想起薛姨妈去岁送来给凤姐贺寿的缠枝牡丹锦，她捧着锦缎的手指在日光下白得透青。
那会儿还晃了他的眼。
他又犹豫了。
就在此时，博古架上的八哥在鎏金笼子里突然扑棱翅膀，扯着嗓子学舌：“救人救急！救人救急！”
“到底是畜生懂事。”
贾珍将新写好的抵押文书推过桌案，他一只手替贾琏整了整歪斜的玉冠：“听说薛姨太太最近抄录的《金刚经》，字迹越发有卫夫人风骨了。”
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个珐琅小盒，上面的图案竟是并蒂莲钗，“上元佳节，你只需拉弟妹出面，邀请薛姨太太至会芳园赏花灯，余下的事情，你无须再管，出了事，一概包在哥哥身上。”
贾琏思忖半晌，终是咬了咬牙应下。
贾珍见状，他的脑海中瞬间构成一石三鸟的画面。
事成！
这便是人财两得。
某些人，也会无地自容，辩驳不休，自请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