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最恶心景湛装圣人讨姐姐喜欢,所以故意缠着折磨他好些年。
他亦恨我污他清誉,骂我是贱人,让我滚。
可我偏要勾引他,给他下药,逼他娶我做世子妃。
他总说,「你不配提你姐姐。」
「你们萧家人都该死。」
如他所愿,我真的死了。
可那日漫天雪地被鲜血浸透,景湛却抱着我枯竭的身体,哭得像一条丧家疯狗。
「萧洛妍,你说得对,我才是贱人,我才是那个最下贱的烂人!」
......
1、
我爹是盛国有名的大贪官,人人憎恨的奸相。
身为奸臣之女。
我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偏偏这样的我喜欢高调追着景湛。
赶走所有对他有想法的女人,所以我在盛京的名声更臭了。
景湛是忠庆王府唯一的后人,素有清贵恭谦盛名的天之骄子,自然对我避之不及。
于是我为他学琴,奏与他听,他便嫌弃的皱着眉摇头。
「靡靡之音,不堪入耳。」
我入教坊习舞,跳给他看,他便当众摔杯。
「自轻自贱,俗不可耐。」
后来我干脆故意扯松领口撞进他怀里。
意料之中,他一把将我推开。
可这次他却蜷紧了双手背过身去,红了脸,慌了神,干涩了喉尖。
「滚!」
这般模样,分明是动了情。
没想到景湛竟喜欢这么赤裸的勾引。
我满意勾起唇角,从身后攀上他的腰。
「景湛,你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贱么?
日日装什么情种圣人,我都差点以为你此生真对我姐姐忠情不二了。」
怀里本还燥热的身子瞬间僵硬。
就像是被触到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温润公子终于撕下面具。
景湛猛地转身狠狠掐上我脖颈,声音嘶哑。
「你不配提她!」
这般做派,哪里还有什么清贵谪仙的影子。
我笑,「景湛,承认吧,你喜欢我。」
「你在做梦!」
看着他暴怒的模样,我愈发觉得好笑。
姐姐你瞧,他可不就是心虚么。
他啊,明明对我很受用,却总是不敢承认。
明明不是你喜欢的那种清朗才子,却总是装出圣人模样讨你欢心。
真恶心。
2、
初秋的天。
空气干燥又渗着凉。
我那老母亲的骨痛之病又该犯了。
奈何我刚回府,手中的药还没来得及放下。
就被我的奸相爹叫去了书房。
「没用的东西,这么多年了,连个男人都拿不住!」
迎面飞来的茶杯刚好擦过我额角。
一阵刺痛伴随着温热的液体溢出。
有些疼。
还好习惯了。
我如往常般,提起裙摆,「扑通」往他面前跪去。
乖乖等待暴风雨降临。
可他却并不满意,猛地抬脚一步将我踹倒在地。
「你要还拿不下景湛,明年今日就去给你娘扫墓!」
看来景湛又在朝堂给他下绊子了。
这次的问题有些棘手。
五年前,姐姐死了。
也是五年前,景湛开始不择手段对付我爹。
因为姐姐是被我爹逼死的。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我爹给姐姐和景湛下了催情药,想要以此拿住忠庆王府的把柄,为他所用。
却不想姐姐是个轴人,她宁可脱了衣裳将自己泡在大雪里降温。
也不肯同景湛呆在一个房间里,坏了彼此名声。
她那样脆弱的身子哪里经得住大雪的冰冻。
那日之后便生了重病,再也没能爬起来。
回房我将脸上的血渍擦干净。
我换了个松垮的发髻挡住额角的伤,然后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我娘房间。
不出意外的,她正一身伤躺在床上。
我默默给她喂完药,头也不想抬。
「娘,我带你走吧。」
「你这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是不是你爹又骂你了?
他是你爹,说几句也是为了你好。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赌气?」
她语气热忱得好似被我爹打到一身病痛的不是她。
「你爹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不容易。
娘出身贫贱,帮不上你爹。
如今你是你爹唯一的女儿,一定要好好报答他才行。」
嗯,好,罢了。
反正这么多年,这么多次,都是如此。
3、
小时候我总是不懂,为何姐姐能做的事我都做不得。
直到无意中偷听到府里老妈子嚼舌根,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我的出生就是一个悲剧。
我娘是我爹还未发达时的少时妻,普通人家的女儿,什么都不会。
为了对得起她的夫君,她只好不断行驶自己唯一的能力。
替我爹生孩子,可惜好多年里除了姐姐他们一个孩子都没保住。
后来我爹废了不少心思,请大师做法请名医养身。
才终于让我娘保住了一个孩子。
自此我爹便日夜期盼能得个儿子承他衣钵。
却不想最后竟等来一个我。
所以他理所当然恨我,恨我娘。
立冬宫中宴请大臣及其家眷。
景湛这位适婚的如意郎君,被在场官员们灌了不少酒。
当晚宫中就传出景湛和我同宿一张床的丑闻。
自此盛京流传开来一句话。
「奸相之女不知廉耻,下药玷污清贵谪仙。」
景湛终究是在我爹的威胁下,不情不愿娶了我做世子妃。
瞧,姐姐没做到的事,我还是替她做了。
忠庆王府的日子并没有比相府好到哪里去。
毕竟逼婚世子妃也没有比不受宠的二小姐好听。
景湛亦恨我毁他一世清名。
大婚之后便一直对我闭门不见。
没多久,景湛就声势浩大的向迟太傅提亲。
要娶他的独女迟婉静做侧妃。
目送景湛带着一路长长的聘礼出门。
贴身丫鬟翠云不忍心疼我。
「世子也太过分了,这么急不可耐再娶,竟是毫不顾忌相府的颜面。」
我觉得可笑。
顺手将翠云手中给景湛准备的莲子汤倒在池塘里。
「大概景湛觉得他就该配迟婉静那样知书达理的人吧。」
嗯,姐姐不就是那样的么。
4、
景湛和迟婉静大婚那日,忠庆王府热闹得紧。
礼来礼往祝福庆贺的人络绎不绝。
就好像迟婉静才是这忠庆王府的世子妃。
一大早景湛便差人送来消息,要我呆在院子里称病,不准出席。
可我偏唤来翠云给我画了一个艳丽的妆,穿上我最红的衫裙,带上最华丽的鎏金步摇。
踩着婚礼最热闹的时间出现在典礼上。
景湛要清贵名誉。
我偏要做那个污点扎他的眼。
我啊,就喜欢看他被撕掉面具后的心虚。
就想看看十四岁那年在镇国寺后山梅林里。
用自己的血染红白梅那个少年的真面目。
为了表现对迟婉静的宠爱,景湛特意许她婚礼穿了正红色嫁衣。
满堂红绸,一对新人郎才女貌,好看得扎眼。
我不喜欢。
于是我故意理了理身上艳丽到夸张的大红色华服。
肆无忌惮仰着头从景湛面前走过。
然后转头对上他眼底深深的怒意,勾起唇角,笑得挑衅。
很好,这下轮到景湛不高兴。
夜里大婚余热褪去,屋外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只剩我自己的心跳声乱得叫我毫无睡意。
从床上爬起来,我找来几壶酒窝在窗边喝酒暖身。
却不想这酒越喝越冷,越喝越清醒。
月色冷得发寒,反倒叫我一人矗立这夜色间显得突兀。
我自嘲,「没意思。」
却不想突然一句嗔怪声传来。
「所以你就玩我找乐子?」
这声音?
是景湛。
我猛地转头,正好看见窗外月色勾勒出的谪仙身影。
真好看啊。
可他怎会在这儿?
「洞房出逃,世子怕不是有心无力?」
「萧洛妍,我有没有力气你会不知道?」
啊,这还是那个名扬盛京的大圣人景世子么?
怎么喝多了什么荤话都敢说。
5、
花前月下,洞房花烛。
没想到景湛竟在和迟婉静的大婚之夜偷偷爬上我的床。
这又算什么?
借酒装疯?还是情难自抑?
看着景湛控制不住在我身上放纵的模样。
我勾起嘴角,双手如蛇般攀上他后颈,把脸凑到他耳边吹气。
「怎么,世子今日也被我下药了吗?」
话音刚落,胸口一阵剧痛传来。
好半天景湛才泄完愤松了口,将我甩开。
「少跟我玩什么手段,贱人。」
啊?
这算哪门子手段,愿者上钩么?
就像当初在皇宫那夜,我明明没给他下药。
只是趁着喝醉撩拨了他,他就发疯失了控。
如今他又主动来爬我的床。
却还是要装作吃了亏的模样,岂非比贱人还不如?
再醒来时,景湛早已没了踪影。
阳光洒进房间,将这个清晨染得格外有意思。
我掀开被子,从床上蹦到地上。
「翠云,替我梳妆。」
可翠云好半天才进来,她端着一只碗。
「世子妃可是哪有不适?
不知怎的,世子竟突然让人送来这药,还再三叮嘱一定要让您服下。」
心中一凉,我转头看着翠云递来的那碗黑色液体,顿觉胃里一片恶心往外翻涌。
避子药?
给点甜头又打我一巴掌,景湛竟当我是玩物?
「不喝!」
心里像有一只洪水猛兽在乱窜。
我狠狠抬手将那碗恶心的黑色液体扔了出去。
满地碎片不断散发恶心人的苦意。
只叫我觉得自己是个蠢货,可笑至极。
景湛这个贱人还真懂怎么刺伤我。
6、
两月后,迟婉静有喜了。
整个忠庆王府欢声笑语,喜气连连,所有人都在期盼景湛的长子降生。
翠云比我还不高兴。
「也不知道一个侧妃有什么好得瑟的!
再说了,谁说一定就是小世子,万一是位郡主呢?」
我望着树尖那衰败得不合时宜的枯叶,喉尖一抹苦味蔓延至胸口。
傻翠云,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无论迟婉静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景湛都会喜欢。
只要不是我生的。
他都喜欢。
我娘病重的消息来得很突然。
突然到我匆匆回到相府竟连一点药渣味都没闻到。
原来不是娘病了,是爹要见我。
我到书房时,那个破旧不堪的垫子已经被铺到它该在的位置。
爹什么也没解释,放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两个时辰!」
他没打我,大抵是觉得留下了伤痕不好。
我扯扯嘴角,不忍在心里笑自己。
「姐姐你瞧,就算我成了世子妃,回娘家依然会被罚跪呢。」
两个时辰后,我从书房出来,爹塞给我一包药粉。
「忠庆王府长世子必须出自我萧家!」
他是要我除掉迟婉静的孩子。
抬手将那包药塞进怀里。
我一句话也没说。
去看我娘的时候,她正窝在床里绣着什么。
我没好气伸手抢过她手里的东西。
「你不好好养病,做这些干什么?」
她满脸慈善笑意,「我的妍儿如今已嫁作人妇,不久后也是要当娘的。
我呀,得给我的小外孙和外孙女准备些礼物。」
这般为我操心。
倒叫我有愧于自己的态度不好。
鼻尖一酸。
我将心底那些跃跃欲出的情绪压了回去。
「还早着呢,到时候再买也来得及。你本就身子不好,何必辛苦绣这些。」
她却愈发来劲,炫耀似的将那织物夺了回去。
「你不懂,小娃娃的贴身物件还是长辈亲手做的好,这样才能保他们健康长寿。」
说罢她又开始忙起手中的活计。
仿佛她那根本不存在的小外孙和外孙女就在跟前。
都在等着她做的贴身衣物。
可是娘啊,景湛他不想让我有孩子。
7、
回程的路,遥远没有尽头。
我掀开马车窗帘,迎风将那包药粉洒了出去。
万般情绪上头,呛得我流泪。
翠云有些慌了手脚。
「世子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这东西难得,洒了舍不得?」
「风太大,迷了眼。」
从我出身那一刻起。
我娘便开始替我分担爹对我的怨恨。
我做了什么,爹会打我娘出气。
我没做什么,爹还是打我娘出气。
十二岁那年姐姐和景湛一同去灯会辩诗,名扬盛京。
后来我也学着去给忠庆王府递帖子,可景湛却对我避而不见。
我自然不服气,凭什么姐姐可以,我却不可以。
于是我便日日去忠庆王府门口蹲景湛,终于还是见到了他。
可见到他那一刻我又后悔了。
因为景湛看起来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好。
他的眸底明明充满了对世人的厌恶,
他的笑意明明虚假至极,他在装。
他该是和我一样烂的人,而不是像姐姐那样。
突然对景湛没了兴趣,我悻悻回了家。
却不想爹知道了这件事,直接将我绑了丢进祠堂,要打死我。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你姐姐抢人!」
打便打吧,反正我从小被他教训。
倒也不怎么在意。
偏偏我娘哭成了泪人,死死抱着我不愿撒手。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打她。」
我看着她满脸倔强心疼我的模样。
心底那潭原本幽深不见底的水竟透进些阳光。
那日我娘被爹打断了一条腿。
满地鲜血将她轻盈的衫裙黏成重重一块。
压得我娘撑不起身子。
我和翠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抬回房间。
自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和爹对着干。
我娘只有两条腿,要是再被打断一条她可就走不了路了。
后来姐姐死了,娘的身子越来越差。
有时候娘病得严重,我便偷偷跑到姐姐坟前喝酒。
「姐姐你说娘怎么不像爹那样讨厌我呢?她若也那般讨厌我便好了。」
偌大的相府只有娘在乎我,可偏偏这世间对我仅存的一点善意,沉重到需要我用一切去还。
8、
回到王府时,景湛正坐我房间里喝茶。
他在等我。
「听闻你母亲突然病重?」
「嗯。」
「既是病重,怎没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只寻了个寻常大夫?」
「老毛病罢了,已经缓过来了。」
「啪!」
茶杯狠狠摔到地上,碎得到处都是。
景湛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萧洛妍,你还在跟我演!」
他猛地起身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到墙上。
「萧瑾生这是又藏了什么坏心思,要对我忠庆王府做什么?」
「萧洛妍,我警告你,你现在可是忠庆王府的人,别想着打婉儿的主意!」
哦,原来他早就猜到我爹要害迟婉静的孩子啊。
所以他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警告我?
我扯起嘴角,无视脖颈间传来的窒息,抬手抚上景湛的脸。
「景湛,若当初嫁你的是姐姐,你也会这么对她么?」
握住我的手顿时卸了力。
景湛眼底一抹厌恶划过,狠狠将我甩开。
像是被迫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闭嘴,你不配提她!」
行,不配便不配吧,谁在乎。
那日之后,景湛再也没来找过我。
当然,他也不许我走出自己的院子。
不许我接触相府之人,不许我靠近迟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