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那你有想我吗?
“是谁?!”
听见耳边突兀传来这略带笑意的声音,黑狐顿时惊得从草地上猛然跳起,浑身皮毛“唰”的一下瞬间炸起,根根倒竖,就跟个蓬松的大毛球一样。
它四肢微微弯曲,爪子下意识地扣进松软的泥土里,一双狐眼圆睁,墨玉双瞳在月光下闪烁着警惕的光芒,耳朵高高竖起,仔细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但很快,回过味来,发觉这说话声音极为熟悉的黑狐动作一顿,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它循声回身望去,鼻尖轻轻抽动,嗅着空气中熟悉的气息,同时口中试探着问,“道士?是你吗?”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又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连黑狐自己也不懂得究竟是为何物的情愫。
它尾巴微微下垂,尾尖却轻轻颤动,像是想要表达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看着黑狐那一副茫然不解,似是不懂为何自己突然出现,显露的呆萌模样,齐季原本因先前事情,以致略有不悦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许多,重新愉悦了起来。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些许,眼中笑意也愈发明显,连带着眉梢都染上了一层柔和。
果然,因那时共情于对方也找不到家,故而选择将其“收养”的决定,就是自己自来到此方世界以后,所做出的最好决定啊....
没有过多犹豫,丝毫不在意对方不知怎弄得那满身的灰尘仆仆,齐季淡笑着将其一把捞起,而后抱在怀中。
他的动作轻柔却坚定,手掌贴着黑狐温热的肚皮,指尖轻轻抚过它柔软的毛发。
不过黑狐一开始还微微挣扎了一下,道,“脏,别抱。”
话落,它爪子轻轻抵在齐季的胸口,耳朵向后撇了撇,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很快,黑狐便安静下来,乖乖地窝在齐季怀里。
要问为何?
则是因为道士这样说了。
“没事。你瞧,这不干净了?”
心随声动,清洁术法随着抱起黑狐,并将其抱在怀中这一动作完成,同步施展,只下一刻,一人一狐都顿感一阵浑身透彻干净了的舒适。
至于如灰尘,汗水一类的脏污,自是也随着舒适感的出现,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自觉间,黑狐尾巴已摇了起来,像是一把大扫帚似的,在胳膊上扫来扫去,带起一阵痒痒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后,齐季方才开口说道:“是我,怎么?很意外吗?”
说着,他微微挑了挑眉,眼神里满是调侃的意味。
“意外?”黑狐狐眼微微眯起,顿了顿,似是在认真思考自己究竟有没有意外,没过一会,想好了的黑狐果断摇了摇头,无比确信道,“意外,没多少。”
它晃了晃脑袋,耳朵也跟着动了动,“按人的话来说,应该更多是惊喜吧?”
语毕,黑狐点点头,似在肯定着自己,“对,就是惊喜,我很惊喜。”
那模样,仿佛在为自己的这个答案感到满意。
“哟。”齐季用力撸了两下黑狐柔顺水滑的大尾巴,笑道,“自己惊喜不惊喜,都要想这么久?真呆,果真是只呆狐狸。”
“我不呆。”一如往常,一听见有关自己呆与不呆的话题,黑狐果断即答,那小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耳朵都微微向后斜了斜。
但很快,它的注意力便从反驳自己不呆转移到了另一个更值得去问的问题。
黑狐抬起自己的小脑袋,狐眼直勾勾地盯着齐季,不解问道:“道士为什么来了?”
“你唤我了,你想我了,我就来了。”齐季语气平淡,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想你了?”黑狐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太明白。
“嗯。”齐季点点头,毕竟如果不是黑狐心里念叨着他,他也不会连今晚住的地方也不看看,直接便跑了过来,“你想我了,至少你心里有在想我了,所以我就过来了。”
“嗯....”闻言,黑狐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它爪子无意识地抓了抓齐季的衣袖,尾巴也停止了摆动,静静地垂在身侧。
它正思考着什么。
见此齐季也没出声打扰它,只十分随意地一屁股坐在了先前黑狐躺着的地方。
随后平躺在草地之上,双手抱头以作枕,而后静静享受着夜风拂过面颊所带来的清新。
穿着的道袍在草地上铺开,像是展开了一幅水墨画卷,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许是因离夏天愈发近了,今时,天上的弯弯月牙比昨个的明亮,照得草地透彻,也照明亮了这不大的篱笆小院,让人能看清院中全貌,心自渐生起了股静谧之感。
这篱笆小院,虽不大,院内东西也不多,透着一股朴素,乃至是可称清贫,但却意外的有着充足的“人气”。
小院的篱笆是用细细的竹条编织而成,虽有些简陋,却也近似古诗咏鹤所写,青山修竹矮篱笆,彷佛林泉隐者家。所描述的画面,别有一番韵味。
竹篱上爬满了藤蔓,绿叶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偶尔有几朵长在藤蔓上小花点缀其间,随风轻轻摇曳。
除此之外,甚至院中还开着几从齐季认不出名的野花,花的颜色不算鲜艳,却也给这小院增添了几分生机。
花瓣上沾着夜露,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银。
目光微移至花丛一旁,只见那有一张略有陈旧的小木桌,桌面上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斑驳陆离。
理所应当的,木桌周围自是摆放着几把同样陈旧的木椅,它们的腿儿或多或少有些歪斜,不过纵使如此,可它们却依旧稳稳地立在那里,坚挺异常。
椅背上搭着一件粗布外衣,衣角随风轻轻摆动,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日常。
最后是院角那里,堆放着一些农具,锄头、镰刀,虽已有些生锈,却能看出即便现在,它们也依旧在被主人精心使用着。
要问怎么知道的?
就算是不看那锄头木柄上因常年劳作,而留下的几道深深指痕。
看下身下草地也就会懂了。
虽然这草地蔓延至院中的各个角落,稍显杂乱,但草地大多平整,保持着一个相对水平高度。
毫无疑问。
这显然是有被人打理过的痕迹,细看一下,就见有些草的叶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露珠,与那些野花近似,同在月光之下闪着微弱的光呢。
齐季赏着景,心情也越发愉悦,也未知心情已愉悦了多久,时间已是什么时候了,突然,齐季听见了黑狐的说话声。
它从趴在齐季胸口,变为坐在齐季胸口,只见黑狐重新抬起了脑袋,狐眼在月光下闪烁着一丝好奇,尾巴轻轻摆动,看似平淡地问:“那道士呢?道士有想我吗?”
“嗯.....”闻言,齐季也陷入了沉思,见此黑狐也没出声打扰齐季。
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礼貌,更是一种默契,独属于他们之间默契。
君以礼待我,我自以礼待君。
“我不知道,不过......”回忆着先前自己来意欲来寻黑狐时,足以称得上逃也似的着急,齐季默然少许,双眼微虚,“不过我想,应当是有的吧?”
话落,亦如先前的黑狐一般,齐季也点了点头,像是肯定着自己一般,“对,我应当是有想你了。”
“....嘻嘻。”黑狐重新趴下,姿势慵懒,它笑了两声,道,“真呆,道士真呆,连自己有没有想黑耳都不清楚,厉害好道士变呆道士哩。”
闻言,齐季也没气恼,只无所谓地瞥了眼还在傻乐着的黑狐,语气调侃,“小滑头,老二别说老大,等你不呆了,再来说我呆。”
“所以道士没有反驳自己呆?”黑狐敏锐的追问,一击沉默了齐季。
只见齐季的嘴张了又张,可就是没说话,沉默良久,他才像是束手无策了,憋出来一句。
“小孩子不许顶嘴。”
“....所以道士不反——”
“呆狐狸闭嘴。”
感受着黑狐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东西的兴奋又满是笑意的眼神,齐季彻底沉默了,突然,他开口道,“你不跟我说说,我让你去逛逛,吃点你想吃的东西,你能从镇中跑到了这云水镇两里开外的地方呢?”
说着,齐季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有,我让你给我带的冰糖葫芦呢?”
这一次,风水轮流转,轮到了黑狐沉默了,但它也只沉默了一小会,并不似齐季沉默那么久。
“因为我学道士,所以就跑到了镇外,还有,道士是在转移话题吗?”
“是,我是在转移话题。”作为卑鄙的大人,齐季丝毫不在意脸面问题,直接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学我,所以就跑到了镇外是什么意思,还有——”齐季顿了顿,随后追问道,“我冰糖葫芦呢?”
沉默少许,黑狐答道,“就像道士帮我,所以我学道士,也去帮人,所以才跑到了这里。”
黑狐只口不提冰糖葫芦四字,但它越是如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齐季越是要问。
“好,我听懂了,带我见见你要帮的人,我看看是什么情况。还有,我冰糖葫芦呢?”
“冰糖葫芦呢?冰糖葫芦啊....在,在我肚子里。”越说,黑狐声音越小。
见此一幕,憋着笑的齐季故作一副听不清的模样,坏笑着问,“什么?黑耳说话太小声道士听不清楚啊。”
“我说!”被逗急了的黑狐虚心大声道,“冰糖葫芦在我肚子里!道士听清楚了吗?!”
说完,似是因过于不好意思,黑狐把头深深的埋在齐季胸膛,一动不动,再无声音。
“死了”,确信。
“噗嗤。”虽然仅差一点点就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好在是憋了下来。自知自己逗的有些过火了,齐季便转移话题,问,“话说,你要帮的人是谁啊?”
“....”黑狐没回话,但齐季知道,它会开口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酝酿。
果然,没过一会,黑狐便不出齐季所料,虽依旧保持把头埋在胸膛里,一动不动的姿势,但就听它声音闷闷地道,“是个老年母人,很和善,说话和和气气的,一个人卖着香,黑耳觉得她很孤独,和之前的道士和黑耳一样,所以黑耳就去帮了。”
老年母人?
一个老妇人吗?
齐季思索着,试探着开口问,“你说的老年母人,是不是那个站在茅草屋门口处的老妇人啊?”
闻言,黑耳有了动作,它没有分毫怀疑齐季话语真假,全然信任地抬起脑袋,看向了不远处的两小一大,三间茅草屋中最大的一间门口。
瞬间,一个穿着布衣,神情似是在寻找什么的老妇人映入它狐眼之中,顿时黑狐便激动了起来,忙连点头肯定道,“对,就是她,道士真厉害,比黑耳都早发现。”
闻言,齐季没回话,只双手搂住黑狐,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而后改了改姿势,将搂住变为抱住以后,齐季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起了那站在茅草屋门口。
或许因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听不见他们一人一狐之间地谈话,乃至是连眼睛都不好。
哪怕是有月光照耀,却依旧没法于这夜幕之中,约莫五米多快六米远的距离看见他们,以至于直至现在都没能发现他们,只在那勉力呼喊。
“小狐狸?小狐狸!来奶奶这,你看奶奶给你拿了什么好东西!”说着,老妇人高高抬起右手,就见其右手那有一个用油纸包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来奶奶这吃糖!来吃好吃的麦芽糖咯。”
“麦芽糖?!”听见有美食可吃,黑狐瞬间有了躁动,但也仅是一瞬而已。
它微微抬起脑袋,看着面无表情,眼神幽幽不知在想什么的齐季,开口问道,“道士,你要和黑耳一起帮这老年母人吗?”
“.....”道士沉默了下,深呼吸了两次,才有了声音,“看情况吧。”
话落,道士便抱着黑狐缓步走向老妇人。
他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拉得老长,衣袂飘飘,神似一开始的他。
那孤独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