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闻仙音客,得传仙人书
半刻之后,骡车来到村前,村口有一条木制廊桥横贯两方,桥下是一条环村溪水,水流轻缓,碎石铺底,岸边两侧芦苇丛丛,随风飘摇,静谧祥宁,一派田园风光。
这个村子名叫尤樟村,村中有近百户人家,八成以上人家都是姓尤,只有寥寥数个外姓;村后面还有棵长了几百年的活的大樟树,两者一合,村里人便叫了这个名字。
关于那棵樟树,庄琛也曾见过,其高约十几丈,树腰有几人合抱之粗,树冠如盖,撑开可占数亩之大,枝桠交错,叶密根深,绿意葳蕤,生机勃勃。
庄琛跳下车子,对尤知良道了谢后,转身沿着河岸向南走去,右手边的堤坝上长了不少柳树,凉风习习,枝条依依。
他走有一小会,向左踏上了一条碎石小径,百步之后穿过一片茂密竹林,停在了一个由三间竹屋围成的院落前面,抬手刚开院门,却有一道爽朗笑声传来,打趣道:“庄小子,你再不回来可要饿煞老夫了。”
“是侄儿做差了,让您久等了。”庄琛一听声音就猜到了是谁,笑着歉声道。
他定睛看去,只见庭院竹桌旁坐着一个六旬老者,丰额阔口,青眉银发,手摸着颔下长须,正一脸笑意地看向他。
庄琛走到桌边,拱手一礼道:“侄儿来迟,给您赔礼了。”
“你少来多礼,我可不是村里教书的夫子,吃你这套。”陈玄硕笑骂一声,指了指桌上酒坛,“你若真是有心,便陪我喝上几杯,省的老夫自饮自乐,太过无趣了。”
庄琛眼神一扫桌面,爽快道:“这是自然。”
说着,他提起酒坛,先给陈玄硕胸前碗盏斟满,又给自己倒上一碗,随后举起酒碗,笑道:“侄儿失礼,先干为敬了。”
他仰头一饮而尽,酒水一入喉咙先是一阵辛辣之感袭来,还未过味,又有浓郁清香接踵而至,瞬息间压过先前之感,芬芳柔和,香气怡人,仿若百花绽放,让人口齿生津,回味无穷。
“你小子可慢点喝,我这‘百花醉’来的不易,别都让你给喝光了。”陈玄硕轻笑一声,也端碗喝了一口。
庄琛眸光一闪,大感奇特,这酒他也是第一次喝到,酒到腹中竟然生出一股暖意,接着如同小溪似的,缓缓流向四肢百骸,全身暖洋洋的,像是被日光照到一样,十分舒服。
他不禁问道:“陈叔,您这酒是怎么是怎么酿的,为何喝完身上这么暖和?”
陈玄硕看他一眼,笑了笑,并未应声。
两人说话间,一旁竹舍里走出一个老妪,面容齐整,发盘于顶,手中端着一个竹盘,边走边道:“琛儿回来了,赶紧吃饭吧。”
庄琛起身接过盘中菜肴,道:“嬷嬷别忙活了,一起吃饭吧。”
“好好。”她擦了擦手,坐到了桌子一边。
这嬷嬷姓王,本是庄琛父亲的乳母,自其走后,便一直和庄琛生活在这里。因她年纪颇大,庄琛平日里只让她干些轻活,好用来打发时间。
外人不知道这层关系,只以为他们是祖孙二人,住在一起互相照料,相依为命。不过,在庄琛心中,也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祖母对待,打算以后为其颐养天年。
陈玄硕吃了一口菜后,道:“这几日,你遇到尤知良没?”
庄琛如实答道:“见到了,刚刚就是坐尤叔家的骡车回来的。”
陈玄硕哦了一声,道:“那他和你提了说亲一事没。”
“陈叔,您也知道这件事?”庄琛讶然道。
陈玄硕嘿嘿一笑,颔首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的八字还是我批的呢。”
说完,他顿了顿,揶揄道:“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庄琛听后眉头一皱,脸上神情却没有太大变化。
他知道陈玄硕不事农桑,但却会些医术,懂点天文算术,时常会给村里人看些小病小痛的,也会给需要婚丧嫁娶的选个吉时吉日,以此来换日常所需的瓜果蔬菜,生活用品。
“咦,你没看上人家?”陈玄硕见他神情淡淡,不解问道。
“男女之情,不在一方,更何况现在我还不想娶妻生子。”庄琛摇了摇头,回道。
“那你要做什么?”陈玄硕追问道。
庄琛想了想,目光变得坚定,似在心里下了某种决定,看向陈玄硕沉声道:“有个问题困扰我许久了,不知道陈叔您能不能给我解惑?”
“什么问题?”
“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仙人?”庄琛眼睛盯着陈玄硕,一字一句道。
他虽是在问,语气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肯定,仿佛已经确定一样。
“什么!”陈玄硕陡然一惊,面露异色,不过转眼就恢复如初,只是眼底却有一丝喜色划过,转瞬即逝,让人难以察觉。
“你为什么这么问?”陈玄硕面色如常,淡声道。
庄琛没有犹豫,慢声道:“您给我说了这么多仙人的奇闻异事,桩桩件件,好像亲身经历一样,让人不得不怀疑。”
“仅凭这个?”陈玄硕奇道。
庄琛点了点头,坚定道:“就是这个。”
陈玄硕深深看他一眼,目光里多了一丝探索,似是不信,但却没有深究。每个人都有秘密,有时候包根究底反而不好,适可而止才是最好的选择。
庄琛神色坦然,眼睛直视陈玄硕双眼,面对他审视的目光,依旧脸色从容,淡声道:“陈叔,您不信我吗?”
陈玄硕没有回答,沉吟一会,伸手屈指一弹酒碗,荡起一层层环状涟漪,下一刻在庄琛震惊的眼光中,碗中酒水似受指引一样,腾空升起,仿若一条溪流潺潺湲动,哗哗作响,在空中首尾相连,溜溜旋转,砰的一声化成无数水珠,将要如雨落下。
但在下个瞬间,水聚成团,变成了数只雀鸟,个子虽小,但毛羽鲜明,栩栩如生,围在三人身侧上下翩飞,甚至其中一只落在了庄琛肩上,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却被其啄了一口,痛感传来,让他不由惊呼道:“这是仙术吗!”
“非也,这是控水术。”陈玄硕并指一点,所有水鸟散去身形,重新化作一条条细长水流,汇于一处,被他一口吞下,仿佛刚刚都是泡沫幻影,一切皆不存在一样。
庄琛看的呆愣出神,待缓过神来后,急声道:“陈叔,您是仙人吗?”
“不是,我乃是修道者。”陈玄硕否定道。
“修道者?什么是修道者?”庄琛不解道。
“仙人,那是对拥有大神通者的敬称,焚天煮海,捉星拿月,那是多么强大的力量。”陈玄硕望着远处升起的月轮,声音平缓,语调中却透露出一丝羡慕与怅往,“修士不过是茫茫长路中的一个践行者,抬头望山,何其遥远。两者之比,可是天差地别,云泥之距。”
“那修士与凡人有何不同?”庄琛好奇道。
“灵根。”陈玄硕解释道,“万千凡人之中总有特殊之人,这些人身具灵根,灵慧聪敏,可借此沟通天地灵气,修仙炼法,破镜冲关。”
“灵根吗?”庄琛喃喃几句,随即身体向前微倾,迫不及待道:“那我呢,我有灵根吗?”
陈玄硕轻叹一声,不答反问道:“庄琛,你不好奇为什么这十年来我从未告诉过你修仙之事,反而等你来问吗?”
庄琛想了想,迟疑道:“是因为我父亲、母亲吗?”
陈玄硕点了点头,目光露出一丝赞赏之色,道:“你果然灵性敏慧,机智过人。”
原来,庄琛父母皆是修仙之人,他的父亲是晋国王族,在早些年时候曾与人结怨,后来为了躲避仇家,才来到了这里深山村落,之后生下了他。
直到庄琛六岁时,他们的行踪泄露,被仇人知晓,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庄琛的父母写信给陈玄硕,请其来照看庄琛,他们自己则去了结这段恩怨。只是这一去,已经过了十年都没有再回来。
陈玄硕娓娓道来,沉声道:“当年,我与你父亲约定,若他没有回来,不得主动将有关修仙之事告知你,希望你能以凡人身份在这里居住,平凡过此一生。”
庄琛默然不语,十年已过,他的父母还没回来,任何消息也没有传来,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过,他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陈叔,实则您并不赞同父亲的做法吧?”
陈玄硕缓缓点头,道:“不错。”
凡人之中能有灵根者,乃是万里挑一,凤毛麟角之数,有此等仙缘,不去珍惜加以利用,反而弃之如履,实在太过可惜了。
因而,当初他与庄琛父亲做约定之时,只答应不主动说出此类事情,没有承诺不可以回答修仙之事;因此,他时常给庄琛讲述修仙轶事,仙人传说,就是为了引起庄琛的好奇心,等他开口来问。
没曾想,这一等就是十年时间,凑巧在他成人之日问了出来,让他在心里感叹道:“天意如此啊!”
在陈玄硕感概之时,庄琛豁然站起,退后一步,躬身执礼道:“我想修仙,请陈叔教我如何成为修仙者。”
陈玄硕漠然抚须,拿眼看他,并未应答。
“请陈叔教我如何成为修仙者。”庄琛再次出声,
陈玄硕面色无波,依旧没有应答。
庄琛一撩衣摆,“噗通”一声双膝在地,身躯如苍松挺直,双手执礼,大声道:“请陈叔教我如何成为修仙者。”
这次,陈玄硕终于有了动静,他端坐身躯,神色肃穆,双眼直视庄琛,朗声道:“法不可轻传,道不可易授。庄琛,你可会后悔?”
“不悔,不悔,不悔。”
少年连说三遍,声若洪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此时,素月分辉,疏影漏光,皎皎的光辉照在少年眉眼之上,也尽显坚韧之色。
“好好。”
说到这里,陈玄硕伸手扶起庄琛,让他坐下,自己抬手在腰间一个布囊抚过,手中凭空竟多了一个包裹,布匹裹面,看形状像是一本书册的样子。
“庄琛,你是否有灵根,我也无法确定,但是你若能将这本书里的内容练成,那你必然是有的,以后修仙炼法,不是幻想。”陈玄硕将道书放到桌上,推到庄琛身前,嘱咐道。
庄琛看着桌上道书,呼吸一窒,神色虽然平静如水,内心已是掀起惊涛骇浪,激动不已。
他想了这么久的修仙秘籍如今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一时间竟有些呆住,想要伸手去拿却又收了回来,许久之后才道:“若是,无法炼成呢?”
陈玄硕起身走到庄琛身侧,拍了拍他的肩,直接道:“那便是与道无缘,去做一世凡人,安安稳稳也是极好的。”
庄琛闻言心里一紧,双拳紧紧握住,目不斜视地盯着道书,呢喃道:“不会的,我定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