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速之客

周日清晨，傅玖月比约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图书馆。她站在日本文学区的书架前，假装浏览书籍，眼睛却不断瞟向入口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头发上的樱花发夹，那是她和林默岸之间的秘密信号。

昨晚发现的真相让她辗转难眠。林默岸母亲失去的孩子，那首充满哀伤的《樱花雨》，还有两个家庭之间那道看似无法跨越的鸿沟——所有这些都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挪威的森林》看完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傅玖月猛地转身，差点撞上书架。林默岸站在她面前，穿着简单的深蓝色卫衣和牛仔裤，眼下仍有淡淡的黑眼圈，但比昨天看起来精神了些。

“学长...“傅玖月压低声音，“你还好吗？“

林默岸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且听风吟》，快速塞给她一张折叠的纸条：“看完告诉我感想。“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走向另一排书架，消失在视野中。傅玖月等了几秒，才小心地打开纸条：

“中午12点，废弃音乐教室见。带上乐谱。——提拉米苏“

她的心跳加速，将纸条塞进口袋，然后真的借了《且听风吟》——毕竟要做做样子给图书管理员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格外漫长。傅玖月在图书馆里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时不时看一眼手表。终于，当时针指向11:45，她收拾好东西，悄悄离开图书馆。

废弃音乐教室在主教学楼后面的一栋老旧平房里，因为即将拆除而很少人使用。傅玖月穿过安静的校园，心跳随着每一步而加速。推开斑驳的木门时，一股灰尘和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靠墙放着，几把缺腿的椅子堆在角落。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在钢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学长？“傅玖月小声呼唤，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

没有回应。她走到钢琴前，轻轻抚过积满灰尘的琴盖。这架钢琴虽然老旧，但看起来还能用。她小心地掀起琴盖，试了几个音——音准有些偏差，但整体音色还算温暖。

“你也懂钢琴？“

傅玖月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林默岸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学长！你吓死我了。“傅玖月按住胸口，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林默岸嘴角微微上扬，走到她身边：“抱歉。“他放下纸袋，从里面拿出两个饭团和两盒牛奶，“没吃午饭吧？“

傅玖月摇摇头，接过一个饭团。是鲑鱼口味的，她最喜欢的。她惊讶地看向林默岸，后者耸耸肩：“猜的。“

他们并排坐在钢琴凳上，安静地吃着简单的午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温暖而宁静。

“乐谱带了吗？“林默岸吃完最后一口饭团，问道。

傅玖月点点头，从书包里小心地取出昨天抄录的《樱花雨》乐谱。林默岸接过乐谱，在钢琴上展开。

“我昨晚研究了一下。“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音符，“曲子没写完。“

“没写完？“

“嗯。主旋律有了，但缺少伴奏和变奏部分。“林默岸转向钢琴，“听起来会有些单调。“

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开始弹奏。和昨天一样，旋律温柔而忧伤，像是对逝去生命的挽歌。傅玖月屏住呼吸，看着阳光在林默岸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碎的阴影。

曲子很短，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颤抖着消散，教室里一时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还是很美...“傅玖月轻声说。

林默岸转头看她，眼神中有种傅玖月从未见过的柔软：“谢谢你昨天...陪着我。“

傅玖月的脸热了起来：“不用谢...“

林默岸突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与之前那些偶然的触碰不同，这次他坚定地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傅玖月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微微的汗湿。

“傅玖月。“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认真，“关于我们的事...“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林默岸皱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我爸。“

他松开傅玖月的手，走到教室角落接电话。即使压低声音，傅玖月还是能听到他语气中的紧张和抗拒。通话很短，但挂断后林默岸的表情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怎么了？“傅玖月小心翼翼地问。

“我爸发现我出门了。“林默岸的声音紧绷，“他...找到了我们图书馆的纸条。“

傅玖月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

“他翻了我的房间。“林默岸的手指紧握成拳，“现在要我立刻回家。“

“那...乐谱的事...“

“他知道了。“林默岸苦笑，“说我'亵渎母亲的遗物'。“

傅玖月的心揪了起来：“学长...“

“我得走了。“林默岸收起乐谱，塞回牛皮纸袋，“明天...可能没法见面了。“

“等等！“傅玖月抓住他的手腕，“你爸爸会...对你怎么样？“

林默岸的表情变得复杂：“最糟的情况，他会执行我妈遗嘱里的限制条款。“

“什么条款？“

“关于工作室的使用权。“林默岸简短解释，“我妈留下遗嘱，如果我爸认为我'行为不端'，有权限制我使用工作室。“

傅玖月咬住下唇：“因为和我来往...算'行为不端'？“

“在他眼里，是的。“林默岸的眼神黯淡下来，“初中生和高中生谈恋爱，影响学业，再加上两家历史...完美的理由。“

傅玖月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看着林默岸收拾好东西，走向门口。

“学长。“在他离开前，傅玖月鼓起勇气叫住他，“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放弃的。“

林默岸回头看她，阳光从背后照过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傅玖月觉得，他似乎在微笑。

“我知道。“他轻声说，“我也是。“

门关上后，教室里突然变得空荡而寂静。傅玖月独自坐在钢琴前，手指无意识地按着琴键，发出不和谐的音符。阳光依旧温暖，但少了林默岸的存在，仿佛失去了某种魔力。

她呆坐了一会儿，终于收拾东西离开。走出废弃音乐教室时，校园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周末返校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在林荫道上。傅玖月低着头快步走着，不想被熟人认出来。

“傅玖月！“

熟悉的声音让她猛地抬头。苏晓正从对面跑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傅玖月勉强打起精神。

“一个超级漂亮的女人，在校门口问林默岸在哪！“苏晓压低声音，“穿着职业套装，拎着公文包，看起来像律师或者什么的。“

傅玖月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找林默岸干什么？“

“不知道，但她说她是林默岸妈妈的钢琴学生。“苏晓眨眨眼，“手里还拿着一叠乐谱样的东西。“

乐谱？傅玖月立刻联想到《樱花雨》。难道是...完整版？

“她去哪了？“傅玖月急切地问。

“不知道，可能去高中部找了吧。“苏晓好奇地看着她，“怎么了？你认识她？“

傅玖月摇摇头，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一个自称林默岸母亲钢琴学生的陌生女人，带着乐谱来找他...这太巧合了。

“我得走了。“她对苏晓说，“明天见！“

傅玖月快步走向校门口，四处张望，但没看到苏晓描述的那个女人。她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给林默岸发了条短信：“听说有个人找你，说是你妈妈的钢琴学生？“

消息显示已读，但好几分钟都没有回复。傅玖月咬着下唇，在校门口来回踱步。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直接去林家时，手机终于震动起来。

“刚见到她。带着《樱花雨》完整版乐谱。我爸让我回房间了。明天图书馆说。“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大得惊人。傅玖月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如鼓。完整版《樱花雨》！这证实了她的猜测——昨天发现的确实只是未完成版本。

但为什么林默岸的母亲没有完成它？为什么这个钢琴学生会有完整版？更重要的是，为什么现在出现？

带着满脑子疑问，傅玖月慢慢走回家。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一家甜品店时，她停下脚步，看着橱窗里精致的马卡龙和蛋糕，想起林默岸说过的话——“甜点和音乐是相通的“。

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看到傅玖月进门，她头也不回地问：“去哪了？一整天不见人影。“

“图书馆。“傅玖月含糊地回答，犹豫了一下，“妈，你认识一个...林默岸妈妈的钢琴学生吗？“

妈妈的手突然停住了，锅铲悬在半空：“为什么这么问？“

“今天有人去学校找林默岸，自称是他妈妈的钢琴学生。“傅玖月仔细观察妈妈的反应，“还带着一份乐谱。“

妈妈慢慢转过身，脸色有些苍白：“什么样的女人？“

“苏晓说穿着职业套装，像律师。“傅玖月走近一步，“妈，你认识她？“

妈妈放下锅铲，擦了擦手：“可能是...夏目小姐。“

“夏目？“

“夏目绫子。“妈妈的声音变得遥远，“她是林默岸妈妈最后一个钢琴学生，也是...她的律师。“

傅玖月瞪大眼睛：“律师？林默岸的妈妈有律师？“

“甜樱甜品店关门时，有些法律手续需要处理。“妈妈简短解释，“夏目小姐帮忙处理的。“

傅玖月敏锐地察觉到妈妈话中的回避：“只是这样？“

妈妈避开她的目光：“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晚餐时，妈妈异常沉默，几次欲言又止。傅玖月也没有追问，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从林默岸那里问出更多关于这个夏目绫子的事。

晚上，傅玖月在“傍晚的月亮“上写道：

“今天他说'我也是'的时候，我的心像被蜜糖浸泡过一样甜。即使面对家庭的重重阻碍，我们依然选择不放弃彼此。而那个神秘的钢琴学生，带着完整版《樱花雨》突然出现，会是转机还是新的危机？#不再只是暗恋#“

她放下手机，从书包里取出今天偷偷记录的《樱花雨》主旋律部分。虽然林默岸说这只是未完成版，但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林默岸母亲的情感和思念。傅玖月轻轻哼唱着旋律，手指在桌面上模拟钢琴键位。

窗外，一轮弯月爬上夜空。傅玖月望着月亮，想起今天在废弃音乐教室里，林默岸握住她手时的温度和力度。那种坚定而温柔的触感，让她相信无论前方有什么困难，他们都能一起面对。

带着这个温暖的念头，傅玖月慢慢进入梦乡。梦里，她和林默岸站在一家名为“甜樱“的甜品店里，阳光透过樱花图案的窗帘照进来，而远处传来《樱花雨》的钢琴声...

第二天一早，傅玖月比平时更早到达学校。她直接去了图书馆，在三楼日本文学区的书架间来回踱步，等待林默岸的出现。

《挪威的森林》和《且听风吟》之间已经塞了一张纸条，是她昨晚写的：“夏目绫子是谁？她为什么有完整版乐谱？——马卡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图书馆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但林默岸始终没有出现。傅玖月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突然发现《且听风吟》的书缝里露出一角纸条。

她迅速抽出纸条，上面是林默岸工整的字迹：

“夏目阿姨是我妈的朋友兼律师。她带来完整版《樱花雨》和一份文件。我爸大发雷霆，禁止我出门。今天可能见不到了。小心查看《挪威的森林》P.156。——提拉米苏“

傅玖月立刻找到《挪威的森林》，翻到第156页。里面夹着一张折叠的纸，打开后是一份乐谱的复印件——正是《樱花雨》的完整版！与之前发现的草稿不同，这份乐谱有完整的伴奏和变奏部分，还有一段之前没有的歌词。

傅玖月小心地将乐谱折好放进口袋，心跳如鼓。为什么林默岸要偷偷给她这个？这份乐谱有什么特别之处？

上课铃响了，傅玖月不得不匆匆离开图书馆。一整天，她的心思都不在课堂上，手指时不时摸向口袋里的乐谱，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放学后，傅玖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仔细研究起这份完整版乐谱。与草稿相比，完整版多了两页，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后一段歌词：

“樱花雨落时，我们相约重逢，

在甜樱盛开的季节里，

生命如旋律般延续，

你听，那是我在轻声歌唱...“

歌词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给我亲爱的孩子，无论你在哪里，记住妈妈的爱永远伴随着你。请将这首曲子传给需要它的人。“

傅玖月反复读着这几句话，总觉得其中有什么深意。“甜樱“显然是指那家甜品店，但“传给需要它的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林默岸的父亲看到这份乐谱会大发雷霆？

正当她陷入思考时，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傅玖月同学，我是夏目绫子。能见个面吗？关于林默岸和他母亲的事。——甜樱“

傅玖月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甜樱——这个署名绝非巧合。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好的。什么时候？“

几乎立刻就有了回复：“现在如何？我在校门口的咖啡厅等你。“

傅玖月收拾好书包，快步走向校门口。咖啡厅里人不多，她一眼就认出了夏目绫子——一个穿着米色套装的优雅女性，约莫三十五六岁，长发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公文包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傅玖月同学？“女人看到她走近，微笑着站起来，“我是夏目绫子。“

“您好。“傅玖月礼貌地鞠躬，在她对面坐下。

夏目绫子打量着她，目光最终停留在她的樱花发夹上：“这个发夹...很眼熟。“

“林默岸送的。“傅玖月直言不讳，“他说和他妈妈的一样。“

夏目绫子的眼神变得柔和：“确实一样。是我老师——也就是林默岸母亲最爱的发饰。“她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樱花雨》的事了？“

傅玖月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那份乐谱复印件：“林默岸今天给我的。但我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有完整版？“夏目绫子接过话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老师要写这首曲子？“

“都有。“傅玖月老实承认。

夏目绫子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我老师去世前委托我保管一些东西，包括这份乐谱的原稿。她嘱咐我，当时机成熟时，将它交给'需要的人'。“

“时机成熟？“

“当林默岸遇到一个让他想起他母亲的女孩时。“夏目绫子直视傅玖月的眼睛，“我想，那个人就是你。“

傅玖月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但我只是...“

“只是一个初中生？“夏目绫子微笑，“年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老师的影子——那种对甜点和音乐的热爱，那种不顾一切追求所爱的勇气。“

傅玖月的脸热了起来：“夏目女士...您知道两家之间的事吗？车祸，还有...“

“所有事。“夏目绫子的表情变得严肃，“包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那为什么现在出现？“傅玖月忍不住问，“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夏目绫子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文件：“因为林先生正准备执行遗嘱中的限制条款，永久关闭工作室。而这份文件...可以阻止他。“

傅玖月看向那份文件，是一份公证过的补充遗嘱，日期是林默岸母亲去世前一天。

“上面写了什么？“她小声问。

夏目绫子翻开文件，指向其中一段：“'甜樱工作室的使用权最终归属我的儿子林默岸所有。若他遇到一个让他愿意分享《樱花雨》的女孩，则无论我丈夫如何反对，工作室都应继续为他开放。'“

傅玖月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吗？“

“公证过的。“夏目绫子肯定地说，“但林先生一直隐瞒这份补充遗嘱的存在。直到昨天我带着乐谱和文件上门...“

“所以他大发雷霆。“傅玖月恍然大悟，“因为他不能再以工作室为要挟了。“

夏目绫子点点头：“但问题还没完全解决。林先生仍然反对你们来往，而且...“她犹豫了一下，“他手中还有一张牌没出。“

“什么牌？“

“关于甜樱甜品店产权的纠纷。“夏目绫子叹了口气，“比较复杂，涉及到你母亲和林家的一些往事。“

傅玖月刚想追问，手机突然响起。是妈妈打来的。她歉意地看了夏目绫子一眼，接起电话。

“玖月，立刻回家。“妈妈的声音异常严肃，“有重要的事要说。“

挂断电话，傅玖月不安地看向夏目绫子：“我得走了。我妈妈...“

“去吧。“夏目绫子理解地点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这份乐谱和遗嘱都会保护你们的关系。我老师...她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

傅玖月小心地将乐谱和遗嘱复印件收好，向夏目绫子道别。走出咖啡厅时，夕阳正好，将一切都染成金色。她摸了摸头发上的樱花发夹，想起林默岸说“我也是“时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坚定的力量。

无论妈妈要说什么，无论前方还有什么阻碍，她都不会轻易放弃。因为有些感情，就像樱花一样，短暂却绚烂，值得为之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