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让枕边风吹起来
“究是汝打了人，还是人打了汝？”
张旸拢着手，一双眼牢牢盯着那火盆，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
火盆中火苗橙红，跳跃闪烁，恰似那初绽的莲花。
张旸轻抬眼眸，目光似不经意地朝王六瞥去。
那眸中映着火莲花，似笑非笑。
王六脑袋低垂，声如蚊蝇，嗫嚅道：
“是我打了人。我本欲趁着夜里，与村中青壮说那练兵之事，谁料住在村西头第一家的那厮，竟口出狂言，实在气煞我也，我便出手教训了他。”
开头话语，细微得几乎难以听闻，可紧接着，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张旸耳朵都微微发疼。
而后，王六斜垂着头，抱拳当胸，语气满是懊恼：
“还望渠帅责罚。”
张旸抬手揉了揉耳朵，嘴角抿起一丝笑意，悠悠说道：
“汝何错之有？”
王六猛地扭头看向张旸，面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喜，转瞬又沉了下去，目光炯炯，带着思索道：
“渠帅胸怀大志，若因我这一时莽撞，乱了军中章程，那便是我的罪过。还请渠帅责罚，以安众人之心。”
话语落下，屋内唯有火盆中木柴的噼啪爆裂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张旸微微眯起眼，如审视般，将王六从上到下打量一番，那目光好似能看穿人心，不放过一丝细节。
良久，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王六的胳膊，神色一肃，问道：
“在汝眼中，我当是韩信那般人物？”
王六一愣，待回过神，想起韩信的身份与下场，忙不迭说道：
“不，我只是……”
“唉，莫再多言，我知晓汝的心意。这几日，十六人里，唯有汝是真心相随。”
张旸伸手，直直伸到王六面前，打断了他的话，而后似是有感而发，长叹一声，
“但我也明明白白告诉尔，我绝非那寡情之人，我欲效吴起，而非韩信。”
听闻此言，王六心中涌起一股热流，面色也染上几分激动，崇敬之意仿若滔滔江水从眼中涌出。
谁人不知，吴起在世时，对麾下兵卒关怀备至。
张旸见王六脸色涨红，心中稍感安慰，好歹身边还有这么一位年轻忠厚之人可用。
可转瞬，他又想起往昔追随自己的兄弟，笑容渐渐从脸上褪去，暗自思忖：
若兄弟们还在，我又何至于如此艰难。
人心难测，真不知此刻，自己该是欢喜还是悲戚。
王六瞧见张旸神色忽变，关切问道：
“渠帅，莫不是还在为人手之事发愁？”
张旸回过神来，见王六会错了意，却也不反驳，顺着他的话，长叹一声：
“是啊，如今这队伍，实在难带。我本想着等那六位老丈探路归来，便带足人手离去，可眼下看来，怕是难成了。”
王六偏过头，思索片刻，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身子凑近张旸，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
“渠帅，可别忘了那些阿姊阿婶，我瞧她们对渠帅敬重有加，或许能让她们吹吹枕边风。”
张旸闻言，眉头一挑，目光如刀，深深看了王六一眼，心想这小子，看着浓眉大眼，心思倒是不少。
不过，鼓动妇孺，倒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
毕竟，自己身边这十几个听令办事的人，大多都是被他们的妻母劝来的。
这些人虽说不像王六这般忠心耿耿，却也能勉强用着。
等自己好好操练一番，再打几场胜仗，到那时，他们也不会比和王六差哪去。
只是，要如何才能让那些妇人心甘情愿地把丈夫和儿子送出来呢？
“枕边风，枕边风……”
张旸双手抱胸，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才能把这股风给吹起来。
良久，他猛地一捶手，似是想到了绝妙主意，对着王六招了招手，附耳低语：
“汝明日放出消息，就说我欲组建亲卫军，日后钱粮皆由亲卫军家眷中的妇人接手掌管。”
王六听完，眼前一亮，满脸笑意，忙不迭应道：
“渠帅放心，明日我定让所有妇人都知晓此事。”
张旸身子坐正，微微点头，神色间透着几分期待：
“此事若能成，我等或许便能早日出山，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王六挠了挠头，嘿嘿一笑，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旸一扭头，便瞧见了他眼里的渴望，心中好奇，起了试探之意，故意问道：
“王六，汝为何要追随我？”
被问到这个问题，王六瞬间恢复端坐姿势，抱拳行礼，一脸严肃道：
“渠帅，我自幼父母双亡，是阿姊将我拉扯大。可恨那南皮贼曹，竟欲强抢我阿姊，致她含恨而死。”
“那时我十二岁，亲眼目睹官府如何官官相护。”
“故我恨透了大汉官吏，只要有人真心反这腐朽的大汉，我便愿追随左右，万死不辞。”
张旸听完，神色凝重，举起手，掌心向外，郑重发誓：
“我张旸在此立誓，必倾尽心力，推翻大汉，迎接黄天降临。若有违此誓，定叫黄天弃我，让我死于乱刀之下。”
说完，他将掌心伸到王六面前，目光灼灼，
“来，与我击掌为誓。若我违背誓言，汝可第一个取我性命。”
王六见张旸目光坚定，神情恳切，眼眶微微泛红，连忙垂首道：
“渠帅，我信您，无需如此。”
可张旸却一把拽过王六的手，重重地拍在自己手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屋内回荡。
张旸松开手，说道：
“王六，以后汝便做我的亲卫吧！”
王六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仿若那手上附着魔力。
许久，他缓缓放下手，恭敬地跪伏在地，连续两次行五体投地大礼，沉声说道：
“喏，主公。”
张旸看着王六这般，忍不住高声大笑：
“起来吧。”
王六听到吩咐，迅速恢复坐姿，脸上带着一抹憨厚的笑容。
张旸见状，起身拍了拍手，随后将手搭在王六肩膀上，郑重说道：
“王六，往后战场上，我之背后，便托付于汝了。”
王六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诚恳：
“主公放心，除非我死，否则定不让任何人伤到主公分毫。”
张旸对王六的态度十分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收回手，拢入袖中。
随后，他嘴角微微上扬，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到妇人帮忙整理的床铺旁。
坐下后，他说道：
“天色已晚，汝也快回屋歇息吧！”
王六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当亲卫，自该有亲卫的职责。我会替主公守夜，主公安心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