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案初显
北宋天圣七年冬至。
应天府东郊穆兰阁。
“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苏婉月正抚摸着一块浆洗好的夏布，葱白的手指映着午后微弱的光线，越发衬得那手莹润光泽。
小丫头青叶急急从外面小跑进来，抬眼瞧见苏婉月这副认真的模样，恍了心神。
手指捏紧了衣角，却还是凑了过去，扯了扯苏婉月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什么？小舅舅刚才在酒楼和同窗小聚吃酒，被县衙的捕快当作杀害春香楼花魁锦娘凶手带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祖母是否知道此事？”
“不知！”，青叶摇了摇头，低声道，“老夫人一早就去了城南的庆云寺上香，要在那寺里住上一两日。那个来报信的同窗将口信捎给陈管家，就悄悄走了。奴婢就赶紧过来找小姐商议此事。”
苏婉月忙将那块夏布放到一旁的织布机上，又急急对管事的陈伯交代了一番，便立即转身跟着青叶上那辆早已候着的回城的马车，心急火燎赶往县衙。
进城的时候，苏婉月撩起帘子，听到靠近城门一家面摊前，两个穿着长衫的食客正聚在一起议论着春阳楼那件杀人案。
“张哥，听说那春阳楼的花魁锦娘色艺双绝，没想到竟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啧啧，真惨！”
“唉！你是没有见到现场那血腥的场面，那才叫惨呢！我听我那在春阳楼帮工的亲戚说，锦娘当时腹部插着一把匕首，身上全都是血，把身下的床单都快染红了。红颜薄命呀！”
“确实是红颜薄命！听说今日颜捕头跑去望江酒楼抓人，抓了一个白净瘦弱的书生，说是凶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嗯，你这会干嘛踢我，踢我干啥？”
穿着灰色长衫的食客扫了一眼装作低头吃面的张哥，又往后看了看，正好与苏婉月四目相对。
她忙移开视线，放下车帘，倚靠在车上的软榻上，轻轻按了按两边鼓起的太阳穴。
青叶神色惴惴不安，眨了眨眼珠，缓缓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
苏婉月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青叶的手，“容我再想想。”
青叶乖巧地点点头，从车上的小柜里取出一条褥子，轻轻盖在苏婉月的腿上，“小姐，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车上寒气也重，你这腿上又有寒疾，是不能半点马虎。”
苏婉月没说话，拉紧了那条褥子，低垂着眉眼，静静思量。
车厢内一时静寂无语。
待马车到了县衙附近的胭脂铺，青叶便付了车钱，扶着苏婉月径直下了车，一同走进胭脂铺中。
此时，胭脂铺中，生意较往日相比有些冷清，只有四五个打扮艳丽的女子对着左边货架上那一排排的胭脂挑挑拣拣，不时发出几声咯咯的笑声。
苏婉月扫了一眼那左边货架上的胭脂，伸手便拿了一盒胭脂，打开盒子闻了闻，一股清甜淡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久久未能散去。
“月儿姐姐，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再次遇到你，看来我们缘分不浅！不如今日我做东，将这盒胭脂买下，送给月儿姐姐，可好？”
闻声抬头，她就瞧见一个身穿杏黄衣衫的少女正一脸激动地看着她，头上的双丫发髻也一晃一晃的。
苏婉月的嘴角微微上扬，放下了手里那盒胭脂，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小桃儿，真巧，你也在这儿。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小桃儿本名方桃，是衙门里方厨娘的唯一爱女，年纪虽然不大，可机灵乖巧，很有人缘。
方桃却是撇撇嘴，“月儿姐姐，你要再来晚点的话，就见不到我了。”
她边说话，边凑到苏婉月的近前，见周围那几个女子还在对着手上的胭脂叽叽喳喳，就连青叶也走到一排货架旁边，挑着胭脂，才低声道，“月儿姐姐，县里最近不太平。我娘今日差点都不让我出门采买胭脂。月儿姐姐，你还不知道吧！昨夜子时，春阳楼花魁锦娘昨夜被人杀了，凶手竟然是前些日子在春阳楼耍酒疯的那个书生！啧啧啧！真是道貌岸然，人面兽心！”
苏婉月有些不可置信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方桃倒是一点也不诧异，唇角微微扬起，“月儿姐姐，你不在衙门待过，肯定少见多怪。那书生真是胆大，杀人之后，还在墙上用死者的血，写下了一首藏头诗。我听颜捕头说，幸亏师爷机智，从藏头诗中，猜出了那作案之人的姓名，才把这书生抓住了。听说那书生是仁山书院的，想不到声名鹊起的仁山书院也会出现这样的败类，使得整个书院都蒙羞，真是书院之耻！呸！人渣！”
苏婉月没有说话，心里却仿佛扎了一根尖刺，刺得她遍体生寒。
那个书生是她的小舅舅，酒量差劲，偶尔也耍耍酒疯，可小时候，是他哄着失去爹娘的自己入睡，睡醒后又抱着自己去街上看杂耍，逗自己开心。
现在听说他因为杀人被抓，还是在青楼中杀人，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如何敢相信！
方桃眼尖，瞧着苏婉月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忙劝慰道，“月儿姐姐，是我多嘴了。你可千万别害怕。你要是怕的话，也不要紧，这里离衙门近，到时候我喊一个差役大哥帮忙送送你和青叶，还是可以办到的。谁让你是我方桃的好朋友！”
她说得情真意切，还顺手摸了摸自己腰上那个不太显眼的腰牌。
苏婉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小桃儿，你先回去吧，我家也离这衙门不远，有青叶陪着我，不会有事的。我刚刚看你的眼神一直落在这两盒胭脂上，不如我买下送你好了，也谢谢你这番好意的关心。”
见方桃还要推辞，苏婉月直接把胭脂一把塞进方桃手里，朝着柜台上的掌柜，柔声道，“掌柜，这两盒胭脂我买下了。这里是二十文，你数数。”
掌柜笑吟吟接过钱，又说了几句讨人喜欢的吉利话，便将胭脂包了起来，递给了苏婉月身旁的笑得合不拢嘴的方桃。
方桃很是高兴，出了胭脂铺子，还想拉着苏婉月在外面说几句悄悄话。
苏婉月却是朝着她摆了摆手，叫上早已等在外面的青叶，朝着穆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