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噬菌

微弱的光透过窗帘在方熙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深陷在沙发里，老旧的弹簧随着喘息发出断续的呻吟。尽管窗户已经闭合，混杂着雪花的寒气仍旧从缝隙渗入。

解开的作战服，腹部疤痕隐约可见，暗红色光泽在疤痕下涌动，像一只盘踞在皮肉下的蜈蚣，两个星期前超市的遭遇战仍在吞噬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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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凌乱倾倒的货架，中年夫妇在超市内缓缓抽动着，他们身旁十岁儿子倒挂在天花板上，男孩的下颌骨以诡异的角度外翻，荧蓝菌丝早已替代神经将眼球悬在额前钟摆般摇晃，如同一只胡乱缝制的提线木偶。

“赫兹！三点钟方向！击杀！”

军犬的肌肉紧绷如钢索，利齿精准咬入丧尸溃烂的咽喉，灰色硬肉在犬牙下发出撕裂声。女尸青灰色的头颅猛地后仰，然而那具残躯并未倒下。脊椎发出错位的咔响，以非人的角度扭转躯干，树干般筋肉骤然暴起，将赫兹连同半条黏连着碎骨的喉管甩向断墙。

赫兹正调整姿势落地，可丧尸丝毫不给喘息时间，轰然压来——它的下颌精准扣向赫兹的后肢。

“赫兹！侧闪！”正和男尸缠斗的方熙瞳孔紧缩，军犬的哀鸣与丧尸喉管里发出的气流声交织，让方熙心乱如麻。

当匕首插进男尸咽喉时，方熙已经扭身救援——但男尸仅剩的手臂已经插进自己的腹部，冰凉的触感从腹部沿着皮肉向上传递，青灰色的脸庞已然近在咫尺。

方熙顿时红眼发狠，丢弃咽喉插在咽喉的匕首，抽出三棱刺刀插进男人眼眶，顺势一搅。将其钉进身后货架中。拖着伤痛快步奔到女尸面前，一刀斩下头颅。

方熙瘫倒在地，肾上腺素的退却让他瑟瑟颤抖。血泊在他身下聚集，排风口的寒风吹出片片灰尘洒落在伤口处。赫兹的后腿也只剩森森白骨，呜咽着爬向二人的尸体。像是用粉笔在黑板上反复划拉。

“这下玩完了！”

方熙喘着粗气大骂，引得小男孩一阵嘶吼。他想起上个月相遇时，这孩子还在妈妈的催促下红着脸递给他一颗水果糖。

赫兹这时的呜咽突然高亢，爬向留着黑血的女尸。

张嘴咬向女尸的腹部，咬穿表面的灰色硬肉，里面赫然出现冒着热气的肉块，肉块上还穿插着蓝色菌丝。还来不及细看，肉块就被赫兹囫囵咽下。

军犬残缺的后肢突然抽搐，暴露的腿骨表面渗出淡蓝色粘液和菌丝。这些胶状物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形成半透明的薄膜。那些菌丝像复活的海葵触须，顺着腿骨攀缘缠绕，在薄膜上编织出流动的琥珀色筋膜。慢慢包裹住白色腿骨。

当赫兹摇摇晃晃试图站起身，方熙心中一颤，眼前的这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认知。自己在过往人生中所学过的知识就好像笑话，求生的本能伴随着热流在骨髓深处苏醒。

方熙拖着伤痛爬向男尸，用小刀在他的腹部划拉出一道伤口，掏出那冒着热气还在蠕动红色肉块。

正犹豫间，原始的本能突然攥住胃部，等方熙反应过来时，指尖上已经沾满了黑血——那团血肉竟自动滑入喉咙。

突兀的眼前一阵泛黑，隐约感觉到温热的触感从腹部传来。

“赫兹，警戒……”

方熙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以后了，剧痛从腰腹处炸开，伤口已经从狰狞转为和蔼可亲。

“哈哈哈！”死后余生的喜悦让方熙忍不住喜悦同时也不可置信于红肉的作用。

目光投向守护在身旁的赫兹，黑褐色的绒毛大多数转变成蓝色，后腿表面形成一些蓝色薄膜已经脱落。出现的是菌丝包裹的有力肌肉。

“好孩子！真不赖！回去要给你申请个战斗英雄了。”对着窗外缭绕的雾气轻笑。慢慢起身的方熙手里转着冰冷的匕首，走向两具被撕咬的不成形尸体。剖开其他部位。入眼处只有硬化的灰色肌肉纤维，找遍全身也不再有昨天鲜活的肉块。

又起身站在小男孩身旁。方熙有些犹豫。

“汪！”

赫兹似在劝慰，又像是在警告。

“对不起了，小家伙。”逼近眼球的用尖刀悬停在半空中。“下次让你爸妈给你再多买些糖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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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犬吠在耳边响起，方熙猛地从回忆中抽离。赫兹的鼻息喷在他手背上，湿热的触感将心头的最后一丝愧疚冲散。窗帘外的斑驳光影已经消散，雪粒正密密匝匝地砸在玻璃上——原来自己昏睡过去了。

方熙拧开茶几上的保温杯向内看去，金属杯壁倒映着扭曲的菌丝脉络，那颗布满蓝色菌膜的眼球正被无数纤细菌丝托举着，如同蜘蛛悬吊在巢穴中央。

当方熙凑近的刹那，菌丝突然集体震颤，眼球在菌索牵引下旋转，溃烂的视神经末端如海葵触须般拂过金属内壁，倒映出方熙紧缩的瞳孔。

冷汗浸透的后背开始发痒，仿佛有菌丝正从毛孔里钻出来。胃部也开始翻涌。方熙将盖紧的保温杯扔向远处，脑海里浮现出如同电路板的红色肉块，每当蓝色菌丝穿插蠕动，肉块就泛起癫痫般的痉挛。

在这样的昏沉中，方熙又抱着赫兹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