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痂之下
法医解剖室的紫外线消毒灯管发出细微电流声，林之夏用棉签擦拭死者甲缝里的黑褐色物质。三天前西郊垃圾填埋场发现的这具女尸，后颈皮肤被完整剥去，伤口边缘呈现锯齿状撕裂伤——与二十年前“水鬼案”受害者创口完全一致。
“监控显示受害者最后出现在滨江路酒吧街。”陆沉倚着冷藏柜啃三明治，战术靴底还沾着填埋场的腐殖质，“她驻唱的酒吧老板说，当晚有个戴渔夫帽的男人点过十杯龙舌兰。”
林之夏的镊子尖挑起一片鳞状表皮：“酒水检测报告？”
“后厨监控拍到侍应生在杯口抹这个。”陆沉抛来个物证袋，里面是支雕花铜管，“鉴证科说里面残留物含东莨菪碱和河豚毒素。”
解剖刀突然悬停在半空。林之夏转身拉开冷藏柜，1998年案发现场照片铺满操作台：“当年受害者口腔都检测到东莨菪碱成分，但卷宗里写的是'植物性致幻剂'。”
“因为当年禁毒大队长叫温国华。”陆沉用三明治包装纸画起关系图，“温言医生的亲叔叔，三年前肝癌去世。”
冷藏柜突然发出异响，林之夏的手套勾住柜门把手。在零下十八度的白雾里，她看见最新尸体后背的剥皮创面上，浮现出淡褐色的符咒纹路——那是福尔马林与皮下脂肪产生的化学反应。
“不是巫术。”她将切片样本放入质谱仪，“凶手用酸性药水在活体皮肤写字，死亡后皮下组织腐败才会显形。”
陆沉凑近观察屏幕上的分子式：“像小时候玩的隐形墨水？”
“更接近二战时期的情报传递术。”林之夏调出二十年前的尸检照片，“当年技术有限，误以为是尸斑。”
证物室突然断电，备用照明亮起的瞬间，两人同时看向通风口。一条沾满油污的麻绳垂在排风扇边缘，绳结处系着枚生锈的铃铛——与二十年前打捞尸体用的拖船绳结一模一样。
“凶手在帮我们复习案卷。”陆沉扯下铃铛抛着玩，“建议下回附赠考点解析。”
林之夏的紫外线灯扫过麻绳，荧光反应勾勒出三个字母：WYH。
“温国华名字缩写。”陆沉突然严肃，“但他的骨灰盒还摆在市局荣誉室。”
凌晨三点，荣誉室防盗警报被触发。当陆沉踹开大门时，温国华的骨灰盒敞开着，里面躺着个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胎儿标本。林之夏戴着手套捧起玻璃罐，发现标本脐带上系着微型铜符。
“二十二周男性胎儿，左手六指畸形。”她的解剖刀映出罐体标签的褪色字迹，“1998年4月17日封存——母亲失踪当日。”
陆沉用手电筒照亮荣誉墙上的老照片：“温国华打捞水鬼案尸体时，这张合影里他的潜水服袖口沾着产科消毒水。”
解剖室的传真机突然吐出张泛黄的产检报告。林之夏对着灯光辨认模糊的字迹：“产妇姓名栏被漂白剂腐蚀，但血型检测显示为L型。”她突然扯开领口，锁骨疤痕在紫外线下泛出荧光，“这是产科新生儿身份标识术留下的。”
陆沉的手按在配枪上：“温言诊所的医疗废物清单显示，他每月销毁20kg胎盘组织。”
“去找1998年4月的暴雨预警记录。”林之夏的瞳孔急剧收缩，“母亲那晚本该去港口验尸，但她绕道去了...”
防空警报突然响彻全城。监控显示温言诊所地下室涌出大量血水，防暴队破门时发现整套九十年代产科手术设备。冷冻柜里整齐码放着十三具婴尸，每具脚踝都系着编号铜牌——从1998到2023年，每年一具。
“最后一个空位贴着你的名字。”陆沉挡住林之夏看向冷冻柜的视线，“建议局里给我发双倍加班费，毕竟...”
“编号是按农历计算的。”林之夏打断他，“今年闰二月，还差四十八天。”
当他们撬开暗室铁门时，温言正对着老式录像机整理白大褂。屏幕里播放着林楠失踪前的画面：她将新生儿放进恒温箱，转身时露出后颈的蛇形纹身。
“欢迎参加亲子鉴定真人秀。”温言举起试管架，里面是十三支血样，“令尊的浪漫史能写满停尸房记录本。”
林之夏的枪口纹丝不动：“你伪造了温国华的死亡证明，用他的身份经营地下产科诊所。”
“更正。”温言按下遥控器，荣誉室骨灰盒里的胎儿标本突然发出啼哭，“我只是继承家族产业——毕竟当年令堂接生的那些怪物，总需要专业的'回收服务'。”
陆沉的子弹击碎试管架时，暗室顶棚洒落暴雨般的档案页。林之夏在飘落的产检记录里看到母亲的字迹：“13号实验体出现排异反应，建议终止妊娠。”签署日期正是她五岁生日当天。
“惊喜吗？”温言的白大褂在打斗中撕裂，露出后背的六指婴孩刺青，“你不过是林楠最成功的作品，而我...”
消防斧劈开暗门的气浪吞没了后半句。林之夏在浓烟中摸到陆沉的战术背心，血腥味混着他惯用的雪松须后水：“告诉你个秘密...”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我出生那天，接生护士戴着铜符项链。”
暗室的应急灯在浓烟中忽明忽暗，陆沉的血浸透了林之夏的防护服前襟。他靠在生锈的输氧管道上，右手仍紧握着从温言身上扯下的工作牌：“瞧瞧这个...云港妇幼保健院特聘顾问...”金属牌边缘沾染着暗褐色胎脂，“这孙子给新生儿办出生证时，怕不是用脚按的指纹。”
林之夏撕开急救包，止血钳夹住他肋间的玻璃碎片：“省点力气，你的肺叶在漏气。”
“正好...当人工...呼吸教学...”陆沉咳嗽着扯开战术背心，露出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早知道...该给这玩意儿投保...”
冷冻柜的报警器突然尖啸，十三具婴尸的眼睑在低温中同时睁开。林之夏的紫外线灯扫过柜体，发现每层隔板都刻着产科病房号：“1998年4月的值班记录显示，母亲当晚接诊过三例早产。”
“而温国华的潜水日志...”陆沉用染血的手指翻开防水笔记本，“同时间段在港口打捞出五具尸体。”
证物袋里的铜管突然滚落，在血泊中发出空响。林之夏用镊子夹起管内残留的棉絮，质谱仪显示含有高浓度缩宫素：“这不是致幻剂导管，是改良的宫颈扩张器。”
“难怪死者下体有机械性损伤。”陆沉突然用枪托砸开暗室墙角，“来见识下温医生的接生套装。”
撬开的暗格里陈列着上世纪产科器械，产钳尖端残留着黑色血痂。林之夏的解剖刀刮下少许样本，在显微镜下呈现螺旋状沟壑：“这是脐带缠绕形成的勒痕，至少六周以上。”
“和胎儿标本的六指畸形有关？”陆沉用手机拍摄器械编码，“1998年的医疗设备采购单显示，这批产钳本该在千禧年报废。”
解剖室的传真机再次启动，吐出的照片让两人同时沉默。泛黄的B超影像上，双胎妊娠的图形旁标注着林楠的工号，但胎儿心脏位置嵌着微型铜符。林之夏的指腹擦过影像边缘的咖啡渍，突然转身拉开冷藏柜。
“你要找的是这个？”陆沉举起从荣誉室带回的胎儿标本，“脐带截面显示这是试管婴儿，当年的取卵记录...”
“在殡仪馆火化清单里。”林之夏调出电子档案，“1998年4月17日焚烧的医疗废物中，有十二支促排卵针剂。”
防空警报再次响起时，监控显示码头废旧仓库区有热源反应。防暴队突入时，货舱里整齐摆放着十三台老式恒温箱，警报声正是箱体发出的低频脉冲。林之夏隔着防护面罩辨认箱体标签：“这些编码对应失踪人口数据库的悬案。”
陆沉用战术匕首撬开第七号恒温箱，腐烂的襁褓里蜷缩着具成人尸体：“性别认知障碍的流浪歌手，三周前报失踪。”他翻转尸体手腕，褪色的住院手环上印着“产科603床”。
“查云港妇幼近二十年的603病房记录。”林之夏的镊子夹起尸体耳后的胶质残留，“医用耦合剂成分显示，死者失踪前做过四维彩超。”
“给成年人做产前检查？”陆沉突然扯开尸体的上衣，腹部缝合线呈诡异的十字形，“建议局里给精神病院涨预算，这年头...”
他的冷笑僵在嘴角。尸体腹腔的填充物是十三枚铜符，排列成子宫形态，每枚符咒上都刻着不同年份。林之夏的辐射检测仪贴近时，铜符突然共振发出蜂鸣，频率与荣誉室胎儿标本的啼哭完全一致。
温言的笑声从仓库广播系统传来：“林法医没告诉过你？她母亲最伟大的发明，就是用放射性铜符延缓细胞衰老。”
“所以这些不是尸体。”林之夏的解剖刀划开尸体脸颊，“是维持生理机能的培养皿。”真皮层下的生物电极闪着蓝光，串联起所有铜符。
陆沉突然举枪射灭所有照明，夜视仪里浮现出荧光血管网络。整座仓库的地面下埋着输养管道，最终汇聚向港口的污水处理厂：“难怪每次打捞尸体都伴着暴雨，他在用城市排水系统输送营养液。”
防暴队突袭污水处理厂时，林之夏正用基因测序仪比对铜符上的生物组织。屏幕弹出的匹配结果让她瞳孔骤缩——所有样本的线粒体DNA与她的诊疗记录完全一致。
“温国华不是你的接生者。”陆沉擦着枪管走进实验室，“二十三年前的产科火灾记录显示，当时的值班护士长是...”
“林楠的师妹，现任司法鉴定中心主任。”林之夏调出封存档案，“她签署的死亡证明上，有温言伪造的六指胎儿指纹。”
证物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温言浑身湿透地举着移动硬盘：“想看林楠的接生录像吗？她当年亲手...”
陆沉的子弹精准击穿硬盘，碎屑溅在林之夏的防护面罩上：“建议你下载反诈APP。”他甩出战术手铐的瞬间，温言的白大褂里突然射出麻醉针。
林之夏在眩晕前按下紧急报警器，市局顶楼的探照灯将仓库区照得雪亮。防爆玻璃映出她踉跄的身影，后颈不知何时浮现出与母亲相同的蛇形纹身。陆沉用最后意识扣动扳机，子弹穿透温言肩胛，钉入他背后的消防栓。
喷涌的水幕中，十三具铜符开始融化，放射性液体渗入排水沟。林之夏在逐渐模糊的视野里看到，1998年的暴雨正透过时空裂缝倾泻而下，母亲的白大褂在港口灯塔下一闪而逝。
污水处理厂的放射性警报声刺破雨幕，林之夏的防护服在隔离病房的荧光灯下泛着冷光。基因检测报告在她手中微微颤抖，表观遗传学分析显示，她的端粒酶活性是常人的十七倍——这通常是晚期癌细胞的特征。
“恭喜你获得永生体验卡。”陆沉隔着防护玻璃敲打平板电脑，屏幕上滚动着麻醉针的成分分析，“不过温言用的不是放射性物质，是改良版海拉细胞。”
林之夏的棉签擦过锁骨疤痕，采样棉瞬间碳化：“他在复制我母亲的实验，用癌细胞维持器官活性。”
“更糟的是，”陆沉调出市局采购清单，“去年更新的防暴盾牌涂层里，检测出与铜符相同的同位素。”
病房突然断电，应急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隔离帘上。林之夏的影子颈部浮现蛇形凸起，而陆沉的影子心口有个钥匙孔状的缺口。当他们的影子重叠时，监控器的雪花点组成1998年的日期。
“看来我们成了活体投影仪。”陆沉用战术匕首挑起电路板，“建议你往好处想，至少省了体检费。”
林之夏的紫外线灯扫过墙面，荧光药剂勾勒出市政管网图：“污水处理厂的泄漏路径显示，放射源流向港口旧船坞——那里停着温国华当年的打捞船。”
防爆组破开船坞铁门时，锈蚀的甲板上积着放射性雨水。林之夏的盖格计数器指向货舱，读数在靠近舱门时突然归零。陆沉用破拆斧劈开舱锁，霉味中混杂着福尔马林的气息扑面而来。
十三具水晶棺呈环形排列，中央的操作台上放着本泛黄的实验日志。林之夏戴着手套翻开扉页，母亲的字迹刺入眼帘：“1988年7月15日，013号实验体出现自愈现象，但代价是...”
“代价是共生体的衰竭。”温言的声音从舱顶喇叭传来，“你每愈合一次伤口，就有个'容器'要付出生命。”
陆沉突然掀开最近的水晶棺，防腐液里泡着的竟是三天前牺牲的缉毒警。尸体右臂的弹孔正在缓慢愈合，而他的战术手表显示心跳频率为每分钟十二次。
“这是最新作品。”温言的笑声夹杂着电流杂音，“用你母亲的永生化细胞，加上我的克隆技术……”
林之夏的解剖刀扎进操作台电路板，短路爆出的火花中，她看到日志夹页里掉出张产房记录。1998年4月17日的分娩登记表上，产妇姓名栏被血渍覆盖，但新生儿足印与她锁骨疤痕完全匹配。
“惊喜吗？”温言的白大褂出现在舱口，“你才是013号实验体，那些胎儿都是失败品。”
陆沉的子弹擦过他耳际，钉入舱壁的消防栓：“建议你下载个国家反诈中心APP。”
放射性液体喷涌而出，水晶棺接连爆裂。林之夏在腐蚀性雾气中扑向控制台，基因锁识别系统突然亮起——荧屏显示需要L型血验证。当她将染血的棉签插入检测口时，整艘货舱开始震动。
“快走！”陆沉拽着她撞破舷窗，“这玩意是个巨型培养舱！”
两人坠入港口的瞬间，货舱在身后炸成火球。漂浮的残骸中，半块烧焦的铜符卡在礁石缝里，上面的蛇形图腾正被浪花冲刷成灰。
三天后的尸检台上，林之夏解剖着第14具尸体。死者后背的剥皮创口里，淡褐色符咒拼出个经纬度坐标。陆沉嚼着薄荷糖凑近观察：“这回又是什么死亡谜题？”
“云港妇幼旧址的冷库编号。”她将组织切片放入质谱仪，“建议你带上防毒面具——那里可能有惊喜。”
当防暴队冲入地下冷库时，十三台老式透析机正嗡嗡作响。每台机器都连着具呈植物人状态的躯体，他们的病历卡显示都是二十年前“水鬼案“受害者的直系亲属。林之夏的解剖刀划开其中一人的静脉，流出的却是靛蓝色防腐液。
“人体蜈蚣的环保版？”陆沉用镊子夹起输液管，“温言这变态还挺有节能意识。”
“他在维持器官交易链。”林之夏的紫外线灯照亮墙上的排班表，“每周四凌晨转运新鲜脏器，值班签名是……”
两人同时僵住。排班表最新那栏的笔迹，与荣誉室胎儿标本标签完全一致——那是林楠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