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出一段路后，老汉终于忍不住问起了之前卡车突然消失的事。

“您也是老山民了，应该遇到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吧？”老王的话虽然没有挑明，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是阴鬼作祟。

“我听我在县城读高中的孙子说，这种现象都是在什么特殊的自然条件下形成的。什么沙漠里突然出现绿洲，什么海上突然出现一座城市，都是那叫什么来着……”

“大气光学现象。”老王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神棍”，对这些科学名词信手拈来。

“但那都是在白天，日头高升的时候，而且对气温、湿度都有苛刻的要求。我们刚才遇到那鬼魅一样的卡车时是什么环境？太阳下山，山风骤起。能满足出现海市蜃楼的物理条件吗？”老汉被怼得一愣一愣的，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世上真有鬼魅的现实。

“我看了很久才发现你们这四轮车确实不用牲口拉。”谢无生突然开口了。

“这么久你才发现啊？”老王抓住机会给自己制造一些心理优势。

“刚才那东西也不用牲口拉？”谢无生追问。

“那当然！同理可证嘛。”老王继续嘲讽模式。

“我虽然不知道这车是用什么法术操弄的，但我很肯定它们和法器一样，都是死物。你听说过死物能变成鬼魅的吗？”这话一出，别说老王这个半吊子道士，就连老汉都感觉出问题来了。

“您的意思是这不是鬼怪作祟？”老汉问道。

“也许比鬼怪作祟还要可怕。能凭空幻化影像的仙人是不会施法戏弄凡人的。所以能解释刚才那种异象的答案只有一个——阴兵过境。”谢无生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我们刚才和那东西直接撞上，岂不是被勾了魂？！”老汉后怕道。

“刚才正巧在阴阳交替的时候，极阴之气还没有完全把地面覆盖。我问你们有没有闻到臭味，就是指阴气的味道。所谓阴兵过境，只是地阴上腾到一定程度时产生的普遍现象而已。那些幻象只是阴气升腾挤压阳气后，因为阳气扭曲，把一些之前在那个地点出现的场景重现出来而已。所谓被阴兵勾魂，其实是被极阴之气冲体，导致神魂俱灭。”这种理论连混迹道门二十多年的老王也是第一次听闻。他的这套理论，完美地解释了为何有些人去坟地或者停尸房会突然昏倒，严重的甚至醒来后发疯或痴呆，少数会陷入长期昏迷。

“按你这么说，极阴之气离地可以扑杀活物，那如果用阵法或者风水术压在地里，是不是就没问题了？”老王开始认真请教起来。

他平时出去开光（解决灵异问题），绝大部分都是这类失魂、闹鬼、死者不安总来骚扰生者的事情。如果能靠简单的驱阴来解决，那自己在圈子里也能彻底立起来了，也不用再给他师父当童子了。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多岁的童子乎！

“困在地里也不是一劳永逸的。如果死人埋在这种阴气浓厚的地方，时间一长就会被阴气浸透，一般都会死而不僵。一遇到阳气就会立即起尸。活人阳气最重，那就出大事了。”谢无生解释道。

“对对对！我们这片就发生过这种事。那是六几年的事情了，我当时刚从部队退伍回来。当时我们镇还是个村级单位，但位置很好，周边的村子每到初一十五都会来我们这里赶集。革委会的一个年轻干部就认为，与其让这些人在这里搞投机倒把，不如让公社出面做中间商。这样公家往里面一插，投机倒把就合法了，公社里也可以增加点收入。”老汉听了谢无生的话后，立即开启了讲故事模式。

“那小子年纪不大，胃口不小。说是要把这个山货交易所搞成社会主义公社经济的典范。第一个硬件设施就不能含糊，门市部要开阔敞亮，库房能造多大就造多大。发动公社劳力利用农闲时间集体去山里开石头，不要上级一分钱，也能把大事办成。”

“我看这货是个人才啊！你放到现在换一套说法，也是个搞活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能吏啊！”老王调笑道。

“还真被你说着了！这人就在市里管着经改办。”老汉露出神秘的笑容。

“不要打岔！老大爷，你拣重点说。”谢无生把话题拉回正轨。

“好！这事后来没让他办成。不但没成，还把他从位置上拉了下来。关键还是进山搞建材出事了。没几天，就在靠近镇西头的山沟里炸出了一个地宫。那是个半嵌在山里的大型建筑，都是上好的花岗岩大料雕琢好了搭起来的。大家以为发现大墓了，可仔细找了找，也没有发现什么陪葬品，连棺材都没有一口。估计是被盗了不止一次。

以前我们村里也经常在临近山沟里发现什么石人、石马、石头大象，还有人挖到三米多高的石碑，上面字已经看不清了。当时文物局也没有现在这么来劲，来了几个人随便看了一眼就没下文了。

你想，有这么现成的建材不用，谁还会去开山挖石啊！大家把这石头地宫里的建筑全部拆了，往村里运。那是白天黑夜打着火把连轴转啊！不想就在快把这洞搬空的时候出事了。

一晚上就死了七八个大小伙子，都是睡着觉就没了。县公安的法医来验尸，也没有找到死因，就说可能死于脱水。后来在清查现场的时候，在石窟角落里发现半截干尸。指甲、头发很长，下半身应该是被砸烂的，伤口一点血迹都没有。法医说这是变干以后损坏的，可他也说这尸体很奇怪。它明显和死掉的村民不一样，村民虽然有脱水现象，但并不是完全干得像皮革一样。而这半截尸体却明显是干了很久了，表皮坚硬，手术刀都割不动，内脏都成碎块了。

最奇怪的是，整个公社都没有这个人。当时那社会基本没有流动人口，村里出现个陌生人绝对会被反复盘问。这尸体哪里来的？反正当时各种传说，有的说是敌特，有的说是从劳改农场逃出来的劳改人员。也有些老人说这是僵尸，那些死了的小伙子都是被僵尸吸了阳气而死的。最后这事也没有明确定性，上面派工作组到公社里说是地里的毒气体泄漏导致中毒死亡。连夜就有车把尸体都拉到县里去火化了。”老汉简明扼要地把始末交代了一遍。

“你们现在还在山里采石头，遇到过类似现象吗？”谢无生不无担忧地问老汉。

“现在的采石场和当年那条沟隔着一道山脊，在山南面。”老汉回答。

“那你们之前有没有在这条路上遇到过阴兵过境的现象？”谢无生接着问。

“没有。老汉在这山里活了快六十年了，今天这事还是第一次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