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扎纸王爷
两亩地整理完，种子落地第三日。
浇完水坐在田埂上的秦峰扶着后腰直起身，脊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细胳膊细腿的，真不是种地的料。“
樟树下那群老头老太的眼光真他玛的准。
新的青菜取名北山青。
只因青石村位于海西省，梵云市，北山县。
意喻青菜来自北山县，青即代表青石村也代表青菜，简单好记，和大众所知的上海青一个意思。
同时，内心也希望这个青菜能把小小的北县知名度提高那么一点点。
口袋里还有728.5块，再不想办法弄点钱来，秦峰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北山青出名的那天。
“秦哥，这青菜长得真快！”
地头，少言寡语的秦大军看着三天就长了一指高的青菜忍不住的惊叹，这是他在这两天来发出的第七次感叹。
布满茧的手指悬在菜地上空慢慢的画了一圈，仿佛触碰的是神迹。
秦峰抹了把溅到睫毛上的水珠，“九天一熟，比上海青快了3到4天！“他忽然转身用喷枪对准秦大军，惊得对方踉跄后退，“信不信哥能让整个青石村天天吃上流水席？“
“信！”秦大军坚定的回道。
“以后跟着我，带你挣大钱，我们一起做大做强！”
“好——！”
水雾漫过两张晒红的脸庞，恍惚间又回到儿时那个暴雨天……他们缩在牛棚里发誓要造艘能驶出大山的船。
“哟！两位，浇菜呐！”
沙哑的招呼声刺破晨雾，王有根拄着长柄镰刀立在田埂上，驼着背在身后拖出扭曲的影。
这七十来岁的老扎纸匠依然保持着竹节般的削瘦，先天兔唇在晨光里泛着紫红，像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王爷，早上好，新扎的5G基站烧给祖宗没？”秦峰关掉水管阀门，走向前去笑着问侯道，看王爷的装扮，像是要到后山砍竹。
这是村里对自己最好的老头之一，小时候在他那破旧阴森的房子里渡过不少时光。
八年前王有根盖了大别墅，还老年结婚，捡了个女娃带，三口子现在过得有滋有味。
这让村里人掉了一地的眼睛。
老匠人用镰刀柄戳了戳菜畦，恨铁不成钢，“小崽子混不下去就直说。”烟嗓里掺着痰音，“回来呆这地头能有出息？”
“这回——我要带乡亲们致富。“秦峰踢开脚边不知道哪年的空农药瓶，望着菜地，故做深沉。
“就你？”老匠人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眼神里满是不信任，“就你这没个正形的小崽子，能有什么本事带乡亲们致富？别到时候把大家都带进沟里！”
“您当年扎的冥界WiFi，是不是我给你送的样品？”
“呸！”一口浓痰精准落进排水沟，“你怎么不说说你当年你往交通岗摆花圈那事儿，害老子扫了三天大街！”
王有根枯枝似的手指突然攥紧，指节泛白的样子让秦峰默默退后半步。
“您家三层小别墅怎么盖的？没有我和大军贴满县城的广告单，您扎的纸人还在山沟里发霉呢！”
不远处使劲拉着水管的秦大军用力点了点头，眼睛瞄向了王有根，好像在问，你挣钱了，为什么没有拿出来分？
秦峰还住着破房子，他倒先把别墅给住上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事你还好意思说。”
一转眼这事过去了有十余年了，每每想起王有根就气得发抖，当年一群警察下来抓他，可把他给吓坏了。
以为是扫黑除恶，要把他这个封建社会的毒瘤给送下去……
“王爷，您就说说您有没有因为这事致富吧！”
王有根点了点头，“有，自打那以后，我扎出来的花圈纸人就不够卖了，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我手艺好，大家都一致认可。”
这话倒也没说错，不说县里，附近几个村镇王有根都是有名的，一旦有需要，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他，秦峰的广告只是推快了进程。
他扎出来的纸人活灵活现，花圈外形多样，产品质量过关。
而且还跟着时代的发展创造出了冥界音响、飞机、游艇、汽车、手机、 WiFi……
别的行业起起落落，他却能在扎纸业屹立不倒，广为流传。
“王爷，您就说，有没有我俩的功劳吧？”秦峰打开喷头，一边浇水一边看着王有根乐呵呵的笑着。
王有根点了点头，满脸的唏嘘，烟雾缭绕的空气里，藏着的全是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跟我学扎纸吧！“王有根突然放软声调，“上个月给老李头扎的游艇，配了八个纸糊比基尼姑娘……”
“别，王爷，大学生去扎纸会被人笑话的！”
“兔崽子！“地里太湿，王有根退到田埂上骂骂咧咧，晨露打湿的裤管粘满苍耳，“你当种地比扎纸高贵？昨儿还有人找我扎比特币矿机……“
王有根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要不是听周红霞一伙人在樟树下聊你八卦，我才不过来这里，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跟时小时侯一样，让人不省心……”
“王爷，要不你找大军吧！”秦峰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不远处正在收水管的秦大军浑身打了个哆嗦，看着王有根嘿嘿的傻笑。
王有根摇了摇头，秦大军帮他扎过几天纸人，跑了！
扎出来的效果不堪入目，他怕烧下去以后地下先人会爬上来找他算账。
再一个，手艺这东西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吗？
没有合适的人，带进坟墓里他也不教！
……
正午的炊烟缠上老屋歪斜的烟囱。
王有根在堂屋到处转悠，枯指拂过褪色的奖状墙，停在2006年“三好学生”的奖状前，这应该是秦峰当年给自己看过的那一张……
“王爷，菜齐了，吃饭！”秦峰拿着碗筷叫道。
思绪被打断，王有根坐到了大厅的上桌，准备夹菜时，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白菜、香菇、花菜、空心菜……”转过头疑惑的抬头，“秦峰，我没准备当和尚啊——肉呢？”
秦峰目光躲闪，“最，最近减肥！”
“你这瘦胳膊瘦腿的还要减肥？”
这年头减肥的人不少，但秦峰这副标准身材，哪来减肥一说？
秦峰尴尬的盛了一碗汤，“王爷，喝汤，喝汤！补补气！”
“菜汤——还补气？你这是成心想气死我吧！”
“叭！”
王有根拍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最新款的花为mate70手机，“大军，去街上买点卤肉，顺带买两瓶好酒。”
说着，便往秦大军的微信里转了500块钱。
“好！”秦大军有点感动，吃肉喝酒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这十来天都吃廋了，秦峰硬说是减肥出了效果。
可怜他现在每顿要吃四碗饭，就是感觉吃不饱。
“叮！”
秦峰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跳出的微信消息显示‘王爷转账1万元’。
“老爷子，你这是干嘛？”秦峰心里有些吃味，真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穷酸的样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何必呢！”王有根嚼着菜，扎了扎漏风的嘴巴。
“我——我没有！”
“那今晚我们去镇上的天上人间，你请客！”
“呃——！”
秦峰有些不敢相信，这老鬼一把年纪了还惦记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你，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里面的少妇润得很！”
王爷有些得瑟，看来平时没少去。
“镇里居然还有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我要举报它！”秦峰愤愤不平的表示道。
“呵呵！”王有根微笑着眯起了看智障般的眼神，“存在即合理，擦擦边而已，没啥大不了的，你就说你请不请吧！”
“必须请！”秦峰眼神很坚定语气很软弱，“但是，得过段时间再请，这些天太累了！”
摇了摇头，王有根放过了买不起肉的秦峰，转回了早上的话题，“真不想跟我扎纸？”
秦峰放下了筷子，很认真的回道，“嗯，你也看到了，我种的菜跟别人不一样，这次我是真的想种菜！”
王有根不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种菜也没啥不好，既能锻炼身体，又能贴补家用，种着种着就放弃了。
“那你注意点身子，该请人就请人，别什么事都想着自己干，你看我请了几个帮工，家里搞流水作业呢，那叫一个轻松……还有没事别跑樟树下，那群老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人，公狗路过都能给你说怀孕咯。”
“知道了！”秦峰心底里再次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