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粉笔里的重生密码

周寻站在教室门口时，夏末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木制窗框上残留着前世粉笔写的“高考倒计时“，数字“207“的刻痕在阳光下泛着白光。他伸手触碰斑驳的课桌，木纹里沉淀着十二年光阴的重量。当手指划过右上角歪扭的刻痕——那是他十五岁时用圆规划下的“周“字——记忆如洪水决堤：父亲咳着血在病房签放弃抢救同意书，母亲用输液管折的金元宝滚落床沿，还有证券营业部永远亮到凌晨的霓虹灯牌。

“周寻！“王胖子的吼声将他扯回现实。少年攥着书包带后退半步，撞翻了陈冬冬的铝饭盒。绿豆汤泼在校服裤上，深绿色污渍在布料上晕染开来，如同他记忆中ICU监护仪上跳动的异常心电图。

老严抱着教案本从办公室走来时，周寻下意识按住胸口。往常这个动作会引发剧烈的绞痛，但此刻心脏却像被上紧的发条般异常平静。他迎着老严的目光举起三角板，粉笔灰簌簌落在袖口——那里本该有长期透析留下的淤青，此刻却只有阳光透过布料细密的经纬。

“今天我们讲导数应用。“老严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沙哑，搪瓷杯里的胖大海漂浮着枸杞，“周寻，你来解这道题。“

周寻深吸一口气，在黑板上画出流利的切线方程。粉笔断成三截，他却浑然不觉。当看到陈冬冬在歌词本上抄写解题步骤时，他鬼使神差地在草稿纸角落画了个笑脸——这是前世在ICU外唯一能做的放松动作。

“周寻！“王胖子突然捅他胳膊，“你解题怎么跟变魔术似的？“

少年转头时，正撞见陈冬冬睫毛上沾着的粉笔灰。这个细节让他瞳孔骤缩——前世母亲弥留之际，睫毛上也沾着镇静剂的粉末。

下课铃响起时，周寻的课桌被围得水泄不通。王胖子正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模拟炒股K线，陈冬冬的歌词本不知何时被传到了班长桌上。“听说你爸在钢铁厂？“班长的钢笔在“下岗“二字上重重划出红线，“我们家亲戚在钢材市场做批发生意...“

周寻捏着空铝饭盒退到墙角，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母亲每周三中午都会把保温桶放在教师食堂，铁皮桶盖上总贴着超市特价标签；父亲总在深夜咳嗽着看电视新闻，新闻联播片头曲响起的瞬间，他会突然把遥控器砸向茶几。

“你的。“陈冬冬忽然塞给他半块橡皮，塑料包装纸上印着卡通企鹅图案。这是他前世住院时绝无可能拥有的文具，此刻却带着陌生的温度。少年低头咬住橡皮边缘，橡胶气味混着教室里的粉笔灰，在鼻腔里发酵成奇异的酸涩。

老严推着三角板走进教室时，周寻已经将整张讲台变成了函数图像实验室。他用彩色粉笔画出三维坐标系，粉笔灰在光束中跳着芭蕾：“这道题用拉格朗日乘数法解...“

后排传来压抑的抽气声，王胖子捏着三角板的手指发白。窗外的梧桐叶投影在习题册上，周寻忽然发现陈冬冬的歌词本从课桌缝里探出一角，纸上钢笔字潦草写着：“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周寻！“老严扶着眼镜瞪过来，教案本上“周德贵“三个字被粉笔灰覆盖了大半，“你小子往黑板上涂鸦呢？“他的搪瓷杯底还沉着没喝完的胖大海，枸杞在热水里上下沉浮，像一串悬浮的珍珠。

周寻擦掉黑板上的函数图像，却在墙角发现陈冬冬留下的秘密——歌词本里夹着的泛黄纸片上，工整记录着：“1997年3月深市主板换手率达48%，次日必现政策底。“

食堂打饭窗口飘来红烧肉的香气，周寻攥紧口袋里的铝饭盒。这是他连续第三天“遗忘“带饭，实则偷偷省下钱给父亲买进口止痛药。隔着蒸腾的热气，他看见陈冬冬把鸡腿扒拉到歌词本上——那张写着“1997年深市换手率“的纸片正压在油腻的饭菜残渣下。

“你的菜。“陈冬冬突然把鸡腿塞进他碗里，蓝气球表链扫过他手背。这个动作让周寻想起前世在殡仪馆，护工也是这样把饭盒塞给冰冷的遗体。他喉头发紧，却听见对方轻声说：“上周你帮我补习函数，我妈妈说这是她吃过最香的鸡腿。“

饭盒底黏着张泛黄的纸片，周寻摸黑辨认着潦草字迹：“冬冬妈妈托我带句话——等你考上大学，阿姨给你买最新款的机械表。“

大扫除时，周寻在空教室发现墙角的生锈铁盒。撬开盒盖的瞬间，童年记忆与重生后的认知产生剧烈碰撞——盒子里装着他十二岁时组装的矿石收音机零件，旁边躺着张泛黄的《证券报》，头版标题赫然写着“沪指突破1300点“。

夕阳透过窗户斜射进来，他忽然看清收音机外壳上的刻痕——那是他用圆规划出的K线图雏形。当他把零件拼装成完整电路时，收音机突然发出沙沙声响，女播音员的声音穿越时空：“...今日上证综指收盘报1320.84点，创历史新高...“

陈冬冬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周寻攥着收音机发抖。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墙上的函数图像在余晖中扭曲成诡异的波浪线。“你在听什么？“她伸手去关窗，手腕上的青铜齿轮手链硌在窗框上发出轻响。

周寻转头时，目光落在她校服领口——那里别着一朵蔫掉的栀子花，花瓣上沾着和母亲香囊上一模一样的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