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槐香惊魂
秦逸是被一阵黏腻的槐花香呛醒的。
后脑勺磕在青砖上的钝痛尚未消散,鼻腔里已灌满潮湿的霉味。他眯眼望去,城隍庙残破的藻井正滴落浑浊水珠,将供桌上那尊褪色神像的脸割裂成斑驳的碎片。记忆如蛛网般黏连——三小时前他还在珠峰科考队的帐篷里核对气象数据,此刻却躺在明代万历年间的城隍庙,怀中紧攥的金属盒正发出规律嗡鸣,像是阿鸢三岁时藏在铅笔盒里的电子表。
“湿度92%,PM2.5指数超标......”
金属盒的机械音突然扭曲成童声,漏风的门牙让咬字含混不清。秦逸浑身一颤,盒盖内侧歪歪扭扭的“秦逸”二字正在渗血,笔画间嵌着半颗乳牙——分明是阿鸢换牙期被他哄着拔下的那颗。齿根还沾着明代糙米,与孤儿院槐树下埋着的糖纸如出一辙。
“哥哥......”
供桌下的阴影突然蠕动,三岁阿鸢的虚影抱着膝盖蜷缩成团。她蓝布衫的领口浸透暗红,脊椎骨透过半透明皮肤凸起诡异的弧度,像是被人抽走了某节骨头。秦逸刚要伸手,虚影突然炸成漫天荧光虫,每只虫腹都映着阿鸢被钉在祭坛的画面:“云来啦,雨下啦,阿鸢的骨头开花啦......”
惊雷劈开浓云时,秦逸终于看清神龛后的异样。
布满蛛网的“万历通宝”铜钱无风自动,后颈北斗状胎记骤然灼烧。他踉跄后退,撞翻的烛台滚到神龛底部,火光映出一张布满尸斑的脸——老更夫陆昭明的左眼睑横亘蜈蚣状疤痕,溃烂的嘴角滴落青黑色黏液,枣木拐杖在地面敲出带着回响的闷声。
“抱着阿鸢的骨头昏睡,小哥是活腻了?”
拐杖头三百道刻痕随话音明灭,秦逸的胎记随之共鸣剧痛。他瞥见刻痕缝隙里卡着的乳白色碎末,竟是阿鸢被磨成粉的指甲——三日前实验室显微镜下的比对结果突然涌入脑海,那些明代尸骨提取物与阿鸢DNA完全匹配。
“什么骨头?”秦逸攥紧金属盒,指节因用力泛白。
陆昭明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青砖上凝成鳞片状结晶。每片结晶都映着不同画面:七岁阿鸢被铁链锁在祭坛,十六岁阿鸢的脊椎骨被铜钉贯穿,最后定格在秦逸此刻后颈流光的胎记。“三百年前司天监的孽债,”老人用拐杖挑起供盘里的铜钱,“全刻在这三百道痕里。”
铜钱擦着秦逸耳畔飞过,钉入墙面时爆出青磷火。他看见万历通宝边缘的齿痕与自己胎记纹路严丝合缝,腐坏的铜锈间渗出暗红液体——正是阿鸢失踪那日,孤儿院槐树洞中采集到的未知有机物。
戌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时,变故陡生。
穿堂风裹挟纸钱撞开庙门,泛黄的纸片在空中绞成血网。供桌阴影里渗出沥青般浓稠的液体,渐渐凝成七窍流脓的孩童形态。诡影指甲划过青砖的刹那,秦逸浑身血液凝固——那三道带着磷火的抓痕,竟与阿鸢解剖报告上的手术刀痕完全吻合!
“戳它后颈!”
金属盒蓝光暴涨,三岁阿鸢的虚影再度浮现。她透明的手指穿透秦逸手腕,牵引他抓起供桌上的铜钱。诡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扑来时,秦逸清晰看见它眉心嵌着的铜钱——万历通宝边缘的齿痕,正与盒中乳牙完美契合。
铜钱刺入后颈的瞬间,诡影腹腔突然透明。
腐烂的脏器间悬浮着阿鸢的第三节脊椎骨,骨缝里生长着荧光苔藓般的物质。秦逸的胎记突然爆出金光,铜钱应声碎裂为七瓣青铜莲,花瓣边缘锋利如手术刀,将诡影钉死在墙面。
“七瓣莲......”陆昭明瞳孔收缩如针尖,“陈拙那老东西竟真炼成了!”
老人溃烂的右臂突然炸开,爬出米粒大的骨虫。秦逸看着那些沾满尸油的虫子疯狂啃食青铜莲瓣,耳边响起阿鸢的惨叫——与三年前她在实验室培养舱中最后的呼救声重叠。
暗格开启的腐臭味救了秦逸一命。
陆昭明用残存的左手掀翻供桌,露出底部浸透尸油的《戊巳真诀》。典籍扉页的朱砂批注突然流动起来,化作阿鸢的童体字:“哥哥的皮要像铁......”秦逸捆书时摸到暗格深处的银镯,内侧“女骨饲云”的刻痕刺入掌心——正是他在现代实验室见过的,那具明代女尸腕间的诅咒。
“走......”
陆昭明的嘶吼戛然而止。秦逸回头看见老人的头颅滚落供桌,瞳孔里映出自己吸收黑雾的胎记。更夫溃烂的嘴角最后蠕动出几个字,被突然灌入的暴雨打散在青砖上。
雨幕中的城隍庙如择人而噬的巨兽。
秦逸攥着银镯冲向牌楼时,金属盒突然播放童谣。沙哑的“云来啦,雨下啦”在雨声中扭曲变调,二十米外灰袍老者袖中滑落的断剑上,“陈鸢”二字正在渗血——阿鸢的学名刺痛了他的神经。
“活阴差的替死印?”老者掷来半块符牌,尸油在雷光下泛着诡谲的七彩,“司天监二十年没见带阿鸢骨头的祭品了。”
秦逸后颈胎记与符牌云雷纹共鸣的刹那,他看见三百年前的画面:三岁阿鸢踮脚在陈拙掌心写字,每一笔都渗着她的骨髓液。
青铜莲瓣割破雨幕时,秦逸知道自己再无退路。
阿鸢的乳牙在盒中发出蜂鸣,银镯刻痕灼烧着掌心。当第一瓣青铜莲刺穿灰袍老者的腐尸甲虫时,他听见阿鸢的声音混在雷声里,温柔得令人心碎:
“哥哥,要活着走到槐树开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