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格兰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一脸嫌恶地瞪着天花板。那白花花的天花板上什么时候添了道新裂纹,他都一清二楚。他曾把它想象成地图,流连于那些河流、岛屿和大陆之上;他曾用它做“找一找”游戏,寻找其中隐藏的人脸、鸟儿和鱼儿;他也曾用它做算术题,通过那些定理、角度、三角形重温儿时的记忆。除此之外,他也实在是无事可做。其实,他早就看腻了。
他曾让“小矮人”帮他把床转个方向,这样他就能得到一块崭新的天花板用于探索。但“小矮人”拒绝了,辩解称这样会打破病房的“协调”,而“协调”对于医院的重要性仅逊于“洁净”,比“庄重”还领先了一大截。任何破坏“协调”的出格行径都是对医院的亵渎。为什么不读书?“小矮人”反问格兰特,为什么不看看朋友们不吝重金陆续给他买来的最新小说呢?
“这世上,人太多,字也太多啦。印刷机里每分钟都有上百万字涌出来,想想都可怕。”
“瞧您这九曲回肠的。”“小矮人”说。
“小矮人”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名叫英厄姆。其实她身高有一米五八,身材比例也很匀称。格兰特叫她“小矮人”纯粹是为了找点儿面子,因为自己竟不得不屈从于一个“德累斯顿瓷器”的摆布。这要是在以前,他单手就能把她拎起来。当然啦,这“以前”指的是他的腿脚尚且无恙的时候。然而,被她这不许那不准地吆来喝去也就罢了,自己堂堂八尺男儿被她摆弄起来竟然轻若无物,着实叫格兰特羞愤不已。很显然,“小矮人”的字典里没有“重量”二字。甩床垫的她就跟耍转盘的杂耍艺人一样从容优雅。“小矮人”下班后,接替她看护格兰特的是“亚马逊”。这可是位胳膊壮如山毛榉的伟岸女神。她是护士达雷尔,格洛斯特郡人,一到水仙花盛开的季节就开始思乡(“小矮人”来自利瑟姆圣安斯,所以对她来说不存在劳什子的水仙乡愁)。她有一双柔软大手和一对柔和的牛眼,眼神里恒常充满爱怜,只不过稍微干点体力活就喘得像个破风箱。总的来说,格兰特觉得自己在她手里重似千斤,屈辱还不如在“小矮人”手里轻若无物。
格兰特之所以卧床不起,仰赖“小矮人”和“亚马逊”的看护,全因为他栽进了窨井,而这无疑是耻辱中的耻辱。和这事比起来,“亚马逊”的重似千斤和“小矮人”的轻若无物只能算小菜一碟。简直荒唐至极,可笑、荒谬、滑稽!他那时正对本尼·斯科尔穷追不舍,追着追着,忽然整个人矮了半截。好在本尼飞也似的窜过街角后,直直栽进了威廉斯警长的怀里,多少让窘迫难堪的格兰特获得了些许安慰。
本尼要“进去”三年。这对执法部门来说无疑是喜事一件。可是,本尼在监狱里好好表现可以减刑,而自己在医院里表现得再好也没法“提前出狱”。
格兰特将视线从天花板滑向一旁床头柜上堆着的那一摞精美而昂贵的书籍。“小矮人”一直热切地怂恿他翻开看看。最顶上的是拉维尼亚·菲奇每年照例会出的无辜女性受难史。这次的封面是梦幻粉色,印着瓦莱塔大港的风景。照这么看,这次的女主角叫瓦莱丽也好,安杰拉也罢,或者塞茜尔、德尼斯,她的丈夫肯定是海军军官没跑了。格兰特翻开扉页看了眼献词就合上了。
赛拉斯·威克利的七百页鸿篇巨制《汗水与犁沟》里到处洋溢着浓浓的乡土气息。看第一段就知道他这次依旧延续了上一本书的风格。母亲在楼上第十一次坐月子,父亲在楼下喝光第九瓶酒后人事不省,大儿子在牛棚里和官吏虚与委蛇,大女儿在干草棚里和情人厮混,其他人则全躲在谷仓里。雨水顺着茅草屋顶滴滴答答,堆肥里的大粪腾腾冒着热气。赛拉斯似乎对大粪情有独钟,从不忘写上两句。它的热气是场景里唯一“蒸蒸日上”的东西,但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赛拉斯要是知道一种直往下窜的新型热气,断然是会不吝笔墨,大书特书一番的。
压在赛拉斯巨著那高对比度封皮下的,则是饰有爱德华时代斜体字和巴洛克式繁复图案的优美书籍《脚铃叮当》。作者鲁珀特·鲁热在书中用诙谐的口吻探讨了“恶行”话题。鲁珀特·鲁热总能在开头三页把你逗得哈哈大笑,但之后你就会发现,他从讽刺(当然并不恶毒)高手萧伯纳身上偷学了通往幽默风趣的捷径——善用反讽。然后你就能提前三句话猜到他要放什么屁。
封面有一道红色弹道横穿暗绿色背景的是奥斯卡·奥克利的最新力作。讲述了一群粗汉子蹩脚又做作地搞一些美式派头,完全没能体现出经典的美式幽默和辛辣。满眼的金发女郎、械斗、极速追击,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堆垃圾。
约翰·詹姆斯·马克的《消失的开罐器》开头两页就出现了三处调查流程上的错误。格兰特花了五分钟在脑海里构思一封写给作者的信。这五分钟他过得很开心。
藏在最底下那本薄薄的蓝皮小书,格兰特已经不记得它的内容了。好像是本挺正经的书,罗列了很多数据。主角嘛,可能是采采蝇、热量、性行为,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就算在这样的书里,你也能将它下一页的内容猜得八九不离十。世界这么大,难道就没人(或者说不再有人)想着偶尔换换口味了吗?难道现在的人都喜欢套路?如今的作家顺着市场的口味写了那么多东西,而大众热议“又一本赛拉斯·威克利”或“又一本拉维尼亚·菲奇”时,就跟在说“又一块新砖头”和“又一把新梳子”没什么区别。他们从来不说某某的“又一本新书”。他们感兴趣的不是书,而是“新”,因为书里的内容他们早已心知肚明。
格兰特厌恶地从那摞五颜六色的书上挪开眼神,心里琢磨着要是世上所有的印刷机能够停工二三十年,或许不失为一件好事。文学界应该搞一个“文艺暂缓运动”,最好能有超人发射一束“暂缓光波”让全世界的印刷机齐刷刷地停下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在你卧床不起的时候送来一堆蠢话连篇的废纸,也不会有霸道婆娘天天催着你读。
开门声传来,但格兰特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反而把脸转过去对着墙,无声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听见来人一步步走到床边,立刻闭上眼睛装睡,意图避免一切可能的对话。他现在不想要格洛斯特郡的悲天悯人,也不想要兰开夏郡的麻利身手。然而在下一刻,一丝幽香若有似无地挑逗他的鼻腔,钻进他的脑海迅速弥散,令人不禁怀想格拉斯的田野。他闻着香气,细细咂摸了一番。“小矮人”身上是薰衣草爽身粉味,“亚马逊”身上则是洗衣皂和碘伏味,可如今自己闻到的却是“杳奈尔五号”的气味。自己的熟人里只有一个人用这种香水——玛尔塔·哈拉德。
他悄悄将一只眼睛掀开一条缝,往上瞄了一眼。玛尔塔·哈拉德刚才显然弯腰查看过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如今直起了身子,正迟疑地(如果“迟疑”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她的话)望着桌上那堆明显没被翻看过的书。她一只胳膊下夹着两本新书,另一只胳膊则搂着一大捆白色丁香花。他暗忖,她选了白色丁香,究竟是因为她觉得白丁香最适合装点冬天呢(她在剧院的化妆间里从十二月到次年三月都摆着这花),还是因为它们与她今天这身黑白色调的时髦装束相得益彰?玛尔塔戴了顶新帽子,搭配平时常戴的珍珠。珍珠曾是格兰特用来安抚她的手段。她看上去很美,像一个巴黎丽人,而且谢天谢地,没有半点医院的味道。
“我吵醒你了,艾伦?”
“没有。我本来就没睡着。”
“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她把带来的两本书丢在了它们备受冷落的难兄难弟旁,“希望这两本能更有趣一点吧。你就没有读过一丁点儿我们可爱的拉维尼亚?”
“我什么都读不进去。”
“身上疼?”
“疼得不得了,但不是腿上也不是背上。”
“那是哪儿?”
“用我表妹劳拉的话说就是‘针扎般的无聊’。”
“真可怜。劳拉说得太对了。”她从一个明显太大的玻璃花瓶里抽出水仙花,姿态无比优雅地丢进水槽,然后把自己带来的白丁香插了进去,“人们总以为无聊是一串长长的哈欠,但明显错了。它不起眼,但是持久又磨人。”
“不起眼的小东西,偏偏动不动就给你来那么一下,像有人拿荨麻抽你。”
“或者你可以趁机尝试点新东西?”
“充分利用闲暇时间?”
“充分提升你的小脑瓜,以及心灵和脾性。你可以挑一门哲学好好研究一下,比如瑜伽之类的。不过,一个惯爱分析的头脑可能不太擅长思考抽象问题。”
“我想过回去学学代数,毕竟在学校的时候没好好学过。但我最近盯着天花板做了太多几何题,眼下不太想碰数学。”
“那估计你也不太想碰拼图,我就不推荐了。填字游戏呢?你喜欢的话,我给你带本填字书过来。”
“饶了我吧。”
“或者你也可以自己编。我听说出题比解题有意思多了。”
“可能吧,但是字典沉得要命,而且我向来不喜欢翻工具书。”
“那象棋呢?你会不会下来着?会的话,试试破解棋局?白子先行,三步内将军之类的。”
“我对象棋唯一的兴趣停留在视觉层面。”
“视觉层面?”
“就是那些装饰性的东西,马呀兵呀之类的,觉得很优雅。”
“好吧,我还说带一套给你玩玩呢。那就不提象棋了。或者你也可以做些学术调查呀,也算数学的一种吧,为悬而未决的问题寻找答案。”
“你说悬案吗?悬案的卷宗都存在我脑子里呢。我敢说现阶段没有任何突破口,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更何况我现在连床都下不去。”
“我不是说苏格兰场里的那些卷宗。而是更……怎么说呢,更经典一些的案子,那些让世人困惑了几百年的事情。”
“比如?”
“比如,首饰盒里的密信。”
“天哪,又是苏格兰玛丽女王!”
“那又怎么了?”玛尔塔问。她和所有女演员一样,都隐隐憧憬玛丽·斯图亚特。
“我对坏女人可能还会感兴趣,但对蠢女人肯定不会。”
“蠢?”玛尔塔用她最动听的埃莱克特拉式低沉嗓音说道。
“蠢得可以。”
“艾伦,你怎么能这么说!”
“要不是因为她脑袋上那点行头,根本不会有人理她。吸引大家的是她头上那顶帽子。”
“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戴的是顶遮阳帽,她的爱就没有那么深沉了?”
“不管戴什么帽子,她的爱从来没有深沉过。”
玛尔塔面露惊愕,仿佛有人让她演一辈子那么长的戏却只给她一小时精心打扮。
“你怎么会这么想?”
“玛丽·斯图亚特身高超过一米八,而几乎所有块头太大的女人都是性冷淡,随便问一个医生都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自己给玛尔塔当了这么多年称手的备胎,怎么从来没把她对男人出了名的清醒理智和她的身高联系起来?不过玛尔塔并没有多想,她的心思还停留在自己心爱的女王身上。
“她是个殉道者,这你总不能否认。”
“她殉什么道了?”
“她的信仰。”
“她唯一殉身的只有她的风湿病。她先是不经教皇允许嫁给了达恩利,后来还和博思韦尔举行了新教婚礼。”
“待会你就该说她压根没被囚禁过了!”
“你的问题在于,你总以为她被关在城堡顶端的一个小房间里,窗户装了铁栅栏,只有一个忠诚的老仆陪她一起祈祷。可实际上,她的内廷足足有六十个人伺候她。当仆人被缩减到可怜的三十人时,她怨声载道。等到只剩两个男秘书、几个女仆、一个绣娘和一两个厨师时,她简直屈辱得要死掉了。可这一切都是伊丽莎白在掏腰包,而且一掏就是二十年。可她在这二十年里干了什么?拿着她那顶苏格兰王冠在欧洲到处兜售,妄想有人能为她打抱不平,帮她坐回先前失去的王座上,或者伊丽莎白屁股下那把也行!”
他看了看玛尔塔,发现她正面带微笑。
“现在好点了吗?”她问。
“什么好点了吗?”
“那些‘针扎’。”
他笑了。
“好多了,有一会儿甚至忘了它们,也算玛丽·斯图亚特做了件好事。”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玛丽的事?”
“毕业那年写过一篇关于她的论文。”
“看来你不太喜欢她。”
“就我查到的那些资料而言,确实。”
“这么说,你不觉得她是个悲剧人物喽?”
“不,她非常可悲,只是不是大众普遍认为的那种可悲。她的悲剧在于,她生来是女王,却只有乡野村妇的见识。如果她是和邻街的都铎夫人较劲,那无可厚非,反而还挺有意思。她可能因此入不敷出、债台高筑,但说到底只会影响她自己。可如果这一套发生在国家层面上,那后果是灾难性的。如果你把一个人口上千万的国家当棋子,拼命跟另一个王族叫板,那你注定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他躺在床上想了想又说,“如果她是某所女校的校长,想必能大红大紫。”
“你太过分了!”
“我说真的。教职工也好,那些小女孩也好,肯定都会很喜欢她。而这正是我说她非常可悲的原因。”
“行了,看来‘首饰盒密信’是研究不成了。让我想想还有什么……铁面人?”
“我不记得那是谁了,但我对扭扭捏捏缩在面具后面的家伙没兴趣。或者说,我只有在看到一个人的脸之后,才能对他产生兴趣。”
“啊,是了。我倒忘了你极其热衷于看面相。波吉亚家族的人都长得不错。你要是去深挖一下,说不定能挖出一两个谜团来解闷。对了,还有珀金·沃贝克,冒名顶替的故事总是很迷人。他到底是本人还是冒牌货?绝妙的博弈。天平永远不会一边倒,这边按下去,那边又翘起来,跟不倒翁似的。”
此时,开门声传来,打开的门缝里露出廷克太太那张朴实的脸。她戴着一顶比本人更加朴实、更有年代感的帽子。自打她开始给格兰特帮忙后一直戴这顶帽子,以至于格兰特想象不出她戴其他帽子的样子。但他知道她至少还有一顶帽子,是用来搭配她的“忧郁蓝”的。她本人很少“忧郁”,也不怎么穿那身“蓝”,并且它们俩绝对不会出现在滕比苑19号。她只在庄重场合穿“忧郁蓝”,并且穿不穿它也成了她对整个活动的评价标准。(“你觉得上次那个活动怎么样?开心吗?”“不值得我穿上我心爱的‘忧郁蓝’。”)她曾穿着它前去观摩伊丽莎白公主的婚礼和其他皇室活动,并且成功在肯特公爵夫人剪彩的新闻片里短暂出镜了两秒钟。但这对格兰特来说只是“报告”,是通过值不值得她穿上这件“忧郁蓝”来评价某个场合的社交价值。
“我听见里头有声响,就猜到你有客人。”廷克太太说,“原本都准备回去了,一抬脚反应过来,这声音耳熟哇!我就想,哦,是哈拉德小姐。那就不妨事了,我就进来了。”
她手里提着好几个纸袋,还捧着一小束满满当当的银莲花。她原来在剧院给演员帮忙穿过衣服,所以对当红花旦们没有过分崇拜。她用女子之间的礼节向玛尔塔问好,顺势瞥了一眼那束在玛尔塔的侍弄下优美绽放的丁香花。玛尔塔没注意到廷克太太的眼神,但看见了她手上的银莲花,于是跟事先排练过似的接过了话头:
“我花光了微薄的薪水给你买白丁香,谁知却被廷克太太的‘原野里的百合花’比了下去。”
“百合花?”廷克太太疑惑地问。
“它不劳苦,也不纺线,却是所罗门极荣华时的穿戴也比不过的。”
廷克太太虽然只在婚礼和洗礼时才去教堂,但她们那代人小时候都上过主日学,所以多少懂一些《圣经》。她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躺在自己羊毛手套里的那一小撮“荣华”。
“原来说的是它呀,我都不知道。今天算是长见识了。确实,这样更说得通。我以前一直以为那花是马蹄莲。大片大片的马蹄莲。它们贵是贵得离谱,就是有点儿压抑。这么说,‘原野里的百合花’其实是五颜六色的,他们就不能直说吗?而且干吗叫它‘百合花’?”
接着,她们聊起了翻译,聊起《圣经》的表述多么有歧义(“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水面上的面包’是什么。”廷克太太说)。如此这般,先前那点尴尬气氛豁然消散。
正当她们热火朝天地讨论《圣经》时,“小矮人”拿着几个花瓶走了进来。格兰特注意到,那些花瓶是用来装白丁香而不是银莲花的。这是“小矮人”在讨好玛尔塔,暗示了她进一步交流的意愿。可惜玛尔塔从不在女人身上花心思,除非能立即从她们身上得到些好处。她对“小矮人”的“搭理”只是一种“八面玲珑”,一种条件反射。于是,“小矮人”不再具有社交价值,彻底沦为对话工具。她捡起被玛尔塔丢进洗脸盆的水仙花,恭顺地放回花瓶里。她那恭顺的姿态可谓格兰特这段时间以来看见的最为赏心悦目的风景了。
“好了,”玛尔塔摆弄好插进新花瓶的丁香花,拿到格兰特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然后说道,“我就不打扰廷克太太给你投喂那些纸袋里的美食了。廷克太太,我记得您烤的坚果小圆饼很好吃,这次肯定带了吧?”
廷克太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要不要来两个?刚出炉的。”
“您那些香酥小饼对一个女演员的腰身来说太罪恶啦,我吃了准得后悔。不过我还是拿两个装包里吧,待会儿到了剧院当茶点吃。”
说着,她煞有介事地挑了两个小圆饼(“我喜欢边缘有点儿焦的”)丢进手袋里,转头对格兰特说:“再见,艾伦。我过两天再来看你,到时候教你织袜子。听我的,针线活最能抚慰人心。对吧,护士小姐?”
“哎,对,对,可不是嘛!我有很多男病人都喜欢织东西。他们都说做点针线活,时间快如梭呢!”
玛尔塔在门口向他抛了一个飞吻,然后抬脚离开。“小矮人”恭恭敬敬地跟了上去。
“指望那婆娘学点好,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廷克太太边打开纸袋边说。她指的不是玛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