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拨云见月
夜色浸透丹凤门时，萧毓的绣鞋碾过青石板的脆响惊起檐下铜铃。四名带刀侍卫分列两旁，玄色劲装与朱红宫墙形成森冷对比，她攥着太子手谕的指尖已沁出薄汗，凤梧殿门前的鎏金兽首衔环在暮色中泛着幽光，恍若巨兽微启的獠牙。
寝殿内沉香袅袅，武则天斜倚金丝楠木榻，织金翟纹锦被下的身躯宛如玉雕。烛火摇曳中，她苍白的面容仍带着浅笑，胭脂点染的唇色鲜活如真，唯有腕间寸许处的银针刺入穴位——那是太医令留下的最后手段，此刻却在月光下泛着冷寂的灰。
“太子殿下有令！“萧毓抖开明黄缎面的手谕，声线在空旷的殿内激起回音。她解下腰间白玉药囊时，指腹触到囊底太子私赠的琥珀坠，心尖微微发烫。不久前李弘在太液池畔说的“万事有我“犹在耳畔，此刻化作掌心苏安丸的温热。
温水冲化的药丸在羊脂玉盏中泛起涟漪，萧毓跪在蟠龙柱下，将药盏凑近武则天唇畔。温酒裹着药香渗入唇角的刹那，她瞥见皇后眼睫轻颤，像是沉睡的蝶欲振翅。
殿外梆子声遥遥传来，卯时三刻的梆子惊得梁间燕雀扑棱棱乱飞，萧毓忽然发现，自己的绣鞋已被冷汗浸得发潮。
当更漏滴至子时三刻，武则天指尖突然动了动。萧毓几乎是扑到榻前，见那双曾翻云覆雨的丹凤眼缓缓睁开，眼尾的花钿在烛火中碎成金芒。“弘儿...“沙哑的呼唤带着久病的喑哑，萧毓望着皇后重新泛起血色的唇，终于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撞碎在空旷的殿内。
武则天倚着金丝楠木榻，刚饮下的参汤在白玉盏里荡起细漪。当晨雾漫过雕花窗棂，她眸中混沌渐散，忽然攥住萧毓手腕：“陛下可还安寝？中书省近日议的漕运疏，可定了章程？“声音虽虚弱，字字却如寒潭坠石。
萧毓望着皇后染着丹蔻的指尖微微发颤，这才惊觉那看似平静的眉眼间，藏着惊涛骇浪——比起自己的生死，她更在意的是千里之外的漕船是否已顺流而下，是九重宫阙外的万民是否安稳。
凤梧殿内太医们的额头几乎要贴到青砖上，武则天抬手挥开鲛绡帐幔，水绿色广袖掠过烛火，在蟠龙柱上投下翩跹暗影。“都退下吧。“话音未落，众人已如惊弓之鸟鱼贯而出。空荡荡的殿内，唯有沉香袅袅，缠绕着这位执掌乾坤的女子。
暮色再度爬上宫墙时，萧毓怀揣着密报冲进麒麟殿。太子斜倚在紫檀木榻上，素白中衣染着暗红药渍，却仍在批阅奏折。当她指着暗纹说出“有人蓄意谋害“时，李弘忽然放下狼毫，指节叩击案几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已知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明日的早朝。
“太子殿下！“萧毓急得攥紧药箱，银针在匣中叮当作响，“您的脉象...最多只有七日。“李弘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却比哭更令人心惊。
他推开萧毓递来的银针，指尖抚过案头《贞观政要》，轻声道：“七日，够我做完该做的事了。“烛火忽然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延伸到宫墙外的万里江山。
萧毓望着那道倔强的身影，忽然想起幼时在书院，太子曾指着竹简说“民为贵，社稷次之“。此刻他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极了宫门前那株历经霜雪的柏——明知大限将至，却仍要将最后的光华，都化作照彻山河的星火。
翰林院西阁的铜漏声漏漏如诉，萧毓攥着太子脉象记录的指尖深深陷进宣纸上，墨迹在“虚浮欲绝“四字上晕染开来。案头残烛忽明忽暗，将窗棂外摇曳的竹影投在她苍白的脸上，恍若无数张欲言又止的嘴。
武皇后昏迷三日，醒来时连问三省六部事务，却对自己昏迷真相只字不提。那抹藏在凤目深处的笑意，像冬日湖面结的薄冰，看似温润，实则一触即碎。而太子李弘在病榻上彻夜批阅奏折的身影，更让她心惊——烛火明明只剩豆大，却偏要将满室文书都染成刺目的红。
“禁卫暗纹...“萧毓喃喃念出这个线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宫廷禁卫直属皇帝，却有人敢以此身份对太子下手，这岂止是暗箭伤人，分明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她忽然想起前日四大高手焦灼忧虑的一幕：武皇后与太子此刻若是有任何的闪失，大唐的江山则会危机四伏！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案上卷宗哗啦啦翻页。萧毓猛地打了个寒颤——高宗久病不起，皇后淡漠生死，太子放弃医治...这看似荒诞的一切，莫不是早已写好的剧本？自己被卷入其中，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步棋？
她望向窗外沉沉宫墙，忽然想起初入翰林院时，偶尔听到教习女官对新进来的小宫女说过的话：“宫墙里每块砖都藏着秘密，每阵风都裹挟着阴谋。“
此刻那话化作千万根银针，密密麻麻扎进心脏。当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萧玉终于明白，自己早已不是医者，而是成了棋局里最微不足道的卒子，在暗流涌动的朝堂漩涡中，连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毓此刻的心里竟然是翻江倒海般的思绪万千：“自己踏入长安的朝堂，只是想要报十年前的灭门惨案之仇。不想这朝堂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让她不自觉的深陷其中的漩涡中不能自拔了！看来这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只是自己不知不觉的成为了别人计划中意外的存在！”
等到她思绪平复，才恍然悟道：“武则天莫不是在下一盘大棋？！太子李弘似乎明白朝堂的一切，已然在做着自己的抗争，而自己却全然不知！武后这盘大棋杀得是谁？！
太子在抗争还是在静观其变？！背后的一切都是一个无比诡异的魔窟！这个魔窟中的群魔好似神秘莫测，又好像极其熟悉！难道是......是......是......”萧毓终于理清了迷局，拨云见月，等待着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