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汉代流行隶书,伏生《书》是用隶书书写的,所以称《今文尚书》。而《古文尚书》之“古文”,指的是战国时期的古文字,又称“蝌蚪文”。《古文尚书》主要是因为与当时流行《尚书》的字体不同而得名。《汉书·艺文志》曰:
《古文尚书》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共王往入其宅,闻鼓琴瑟钟磬之音,于是惧,乃止不坏。孔安国者,孔子后也,悉得其书,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安国献之。遭巫蛊事,未列于学官。[1]
鲁共(恭)王为扩建自己的宫殿,毁坏孔子之宅,得壁中《古文尚书》,其篇目比《今文尚书》多出16篇。孔安国整理《古文尚书》之后,其家人献书于朝廷,恰逢巫蛊之事发,结果未能立于官学。今文经早出,立于学官。《古文尚书》出现时代晚,与《今文尚书》相比,篇目不同,经文略有差异。更深层的原因,是利禄之争。所以自古文经出现之后,遭到了今文经学家的强力打压。
西汉时期,由于没有立于官学,《古文尚书》更多地以家学或私学的形式在民间传授。西汉末年,王莽当政,《古文尚书》曾短暂立于官学。后来王莽败亡,它也随即失去了官学的地位。
东汉时期,今文经学注释经文烦琐,迷信谶纬,内容荒诞,缺乏学术生命力,日渐衰微。古文经学训诂简明,义理显达,代表了经学发展的方向,渐趋兴盛。在今文、古文的激烈竞争中,杜林漆书是古文经学摆脱颓势的重要转捩点。《后汉书·杜林传》:
林前于西州得漆书《古文尚书》一卷,常宝爱之,虽遭难困,握持不离身。出以示宏等曰:“林流离兵乱,常恐斯经将绝。何意东海卫子、济南徐生复能传之,是道竟不坠于地也。古文虽不合时务,然愿诸生无悔所学。”宏、巡益重之,于是古文遂行。[2]
杜林在西州得《古文尚书》,喜爱有加,即便是身陷困顿之中,依然爱不释手。贾逵、马融、郑玄为漆书古文作训注,杜林传授弟子卫宏、徐巡,《古文尚书》之学遂显于当世。两汉时期,《古文尚书》的版本曾多次出现,如河间献王本、孔壁古文、张霸“百篇”、杜林漆书等,可惜都已失传,流传到今天的唯有梅赜所献《古文尚书》。
唐代陆德明《经典释文·叙录》云:
江左中兴,元帝时,豫章内史枚赜(字仲真,汝南人)奏上孔传《古文尚书》。亡《舜典》一篇,购不能得,乃取王肃注《尧典》,从“慎徽五典”以下分为《舜典》篇以续之,学徒遂盛。[3]
东晋政权初建,官学缺《书》经,豫章内史梅赜向元帝献《古文尚书》,以补当时之亟需。梅赜所献《尚书》共58篇,附带《孔传》,其中33篇与伏生传今文《尚书》29篇内容相同,不同的只是篇章分合,即从《尧典》分出《舜典》,从《皋陶谟》分出《益稷》,《盘庚》分为上、中、下三篇,《顾命》分出《康王之诰》。这33篇是可信的。
另有25篇明显不同于汉传本,即《大禹谟》、《五子之歌》、《胤征》、《仲虺之诰》、《汤诰》、《伊训》、《太甲》三篇、《咸有一德》、《说命》三篇、《泰誓》三篇、《武成》、《旅獒》、《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周官》、《君陈》、《毕命》、《君牙》、《冏命》,为我们今天所称的《古文尚书》。本书所说的辨伪,主要是指《古文尚书》25篇的真伪问题。另外,我们借鉴程廷祚《晚书订疑》的意见,又称梅赜本古文25篇为“晚书”。特向读者说明。
秦始皇焚书坑儒,是中国文化史上一次空前的浩劫。秦火之后,《尚书》文本仅存伏生《今文尚书》29篇(或说28篇),孔壁《古文尚书》16篇。东汉至魏晋之际,孔壁古文16篇也亡佚。作为五经之一,中华民族的煌煌巨典《尚书》流传到今天,学界公认的可信文本仅残存伏生29篇。
敦煌出土汉文《尚书》写本51件,吐鲁番出土7件,涉及“晚书”13个篇目。郭店简、上博简引《尹诰》《君陈》《君牙》《大禹》《命》,与“晚书”密切相关。2008年7月,清华大学入藏一批购自香港文物市场的战国时期竹简(简称清华简),其中包含《书》类文献20多篇,有些篇目为汉儒所未见,是继孔壁中经之后,《尚书》类文献的又一次重大发现。“晚书”公案之所以难以解决,关键是文献资料的匮乏。而出土文献的大量面世,使考辨学术史上最大公案纠纷的时机已经成熟。
[1] (汉)班固:《汉书》卷三〇,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706页。
[2] (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二七,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936—937页。
[3] (唐)陆德明:《经典释文》,中华书局1983年影印本,第8页下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