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言
邹进先
陆游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诗文兼擅而又多产的大作家,是南宋文学中兴之冠。杜思恭谓其“文章翰墨,凌跨前辈,为一世标准”,这里的“文章翰墨”,当然是包括诗文两方面的。
“六十年间万首诗”,陆游的诗流传至今的尚有九千四百多首。《唐宋诗醇》谓“其感慨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之诗,酒酣耳热,跌宕淋漓。至于渔舟樵径,茶碗炉熏,或阴或晴,一草一木,莫不著为歌咏,以寄其意”。忧国念时的主调,渴望跃马杀敌、恢复中原的英雄精神,恢宏雄放的格调,作为陆诗的精华和灵魂,感动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
陆游还是南宋文章大手笔,一生写了八百多篇文章,内容繁富,诸体皆备,文辞超迈,高华朗畅,《会稽续志》谓其“志铭记序之文,皆深造三昧,尤熟知先朝典故沿革,人物出处,以故声名震耀当世”。钱锺书《管锥编》云:“陆氏古文,仅亚于诗,亦南宋一高手,足与叶适、陈傅良骖靳。”对于陆游的文,后世显然重视不够。近代以来,一般文学史关于陆游的章节,笔墨集中于他的诗歌成就,对他的文章往往一笔带过,甚至只字不提。朱东润在《陆游研究》中说:“南宋时代,陆游和朱熹同称为当时的古文作家,有人甚至认为他的散文是南宋第一。平心而论,陆游的散文和唐宋八大家比较,远在苏洵、苏辙之上,明人茅坤选《八大家文钞》,不录朱熹、陆游,所见不可谓不偏,后代对陆游散文的注意不够,可能正由于此。”近些年来,这种情形有所改变,出现了一些关于陆游散文的研究论文,但是还没有对陆游散文做系统全面研究的论著。海权的这本书,是填补这一空白的学术专著。
作者将陆游文章按序跋、书启、杂记、笔记、史传、碑志、颂赞、辞赋等类别,进行了深入具体的论析。全书紧紧抓住陆游散文的最根本的特点,即其经世之意,“陆游生活的南宋时期是民族危机空前的时代,他的文章中对于国家前途命运的思考以及民生疾苦的关注,表现了强烈的经世之意。他一生以恢复中原国家统一为己任,恢复之志是陆游文中最有个性的东西,也是经世之意最突出的表现”,“这使得陆游文在立意方面以高远的意境超过同时代的很多同类作品,与那些整日困在书斋中不问世事者的文章绝不相埒”。在具体论述上,作者从陆游各类文章的实际出发,分析其中经世之意的具体内容和表现特点,如序跋部分论其对社会时事的强烈关注;书启部分论其论政、论学之作指摘时弊、寄意恢复的特点;杂记部分论其状物写景“多征古迹”,记事记人“兼及朝章”;笔记部分论《老学庵笔记》的史料价值;史传部分论《南唐书》的经世之意,等等,都是围绕陆游的志士身份和志士之文的本质特征展开而贯散成统的。
本书是对陆游散文的文学研究,自然应立足于文学本体。作者一方面着眼于一般文学的特征诸如审美、情感、想象等;另一方面,更注意散文作品本身的艺术特征,即审美观照和理性思考相结合,深入抉发陆游散文的文学特质和文学价值。王水照先生曾指出:“文学以形象地反映生活为特性,散文的艺术性即文学性,主要表现在形象性和抒情性上,自不待言;但是,从我国古代散文历史形成的具体特点出发,似不宜把散文的艺术性理解得太窄。我国古代文论家强调文章的神理、气味、格律、声色,强调结构、剪裁、用笔、用字,强调间架、枢纽、脉络、眼目等等,对于述意、状物、表情都是极其重要的手段,理应属于艺术性的范围。”海权在论述陆游散文的艺术成就时,注意各体散文的基本文体特征,注意中国古代散文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基本特点和语言形式,因而其观照视野、思考重点与论析方法就避免了偏狭、空泛与肤廓,思考细致而深入,写得具体而扎实,体现了良好的学风。
此书标志海权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的开端。他人年轻,路正长,学术进境未可限量,更多的学术成果可期待于异日,我相信。
2018年6月于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