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奔逃
“什么时间，多少人！图鲁人呢！”
这是韩续听到这女巨人话语后的第一反应。
蛮人……终于还是要来了。
他刚开始第一次和烽燧内的人说见到了蛮人时，看到他们那种担惊受怕的模样，韩续还觉得有些过分夸张。一来呢，他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不知道到底有多可怕。二来，或许是这一世与蓝星太过类似的缘故，在他看来，无非就是内蒙的人今夜闪击河北罢了。
一群喊着草原雄鹰展翅飞，一个翅膀挂三杯的汉子狂笑着举着酒壶，这么近这么美周末到河北。
保证让你们今晚吃不上热菜！
无外如是。
虽然是玩笑，但在他的概念里，还真没把这件事特别放心上。
可自从图鲁那一“拥抱”后，他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蛮人”这俩字的压迫力。
他是真切感受过对方那强横的肉身力量，不自觉的就会在心里比较。而虽然没真打过，可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就凭借对方戴的项链那种不讲道理的锋锐程度，以及那强横的肉身……自己真不见得是对手。
而像图鲁这种“人”，江那边还有很多。
一股沉重的压力顿时弥漫心头。
而脸上又多了几块青淤的女巨人听到他的话后，很直白的说道：
“骨鹘部落的人，在爪狼部落。主人被喊去，也要过来，现在过不来。今夜祭拜完月亮后，就过来。”
韩续脑回路绕了两圈，才明白她的意思，眉头紧皱：
“你们……要抢什么？”
可这次，女巨人却摇摇头：
“我，是奴隶。不知道。但……很危险，你快走。这次，两个部落一起，主人不想来，骨鹘主让爪狼主必须来！”
“……图鲁是爪狼主？”
“？”
女巨人一愣，但马上摇头否认：
“爪狼主，骨鹘主，他们……说好。狼神的孩子，必须都要听。”
“……你们祭拜月亮的时间是什么？”
女巨人想了想，指向了天空的一个方位。
“到那，就结束。从部落，来到河边，很快。”
那是月上中天的位置。
而就在韩续皱眉的时候，女巨人再次说道：
“爪狼，是最先跑来的……先锋！骨鹘人，在天上。骨鹘，会喷火，还能毒死羊。绿色的火，不能闻。主人他们的爪子，很……快。能切石头！但，跑不快。遇到爪狼，你快跑，跑得快，跑得掉。我知道的……就这些。”
“……”
到底是说话方式不同，女巨人的话，韩续要在脑子里转一圈才能明白意思。
可心头了然后，便直接点头，问道：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一指烽燧。
女巨人点点头：
“知道，会发火。”
“……如果你们出现在河边，我站在那里，我能跑得掉么？”
“能。”
女巨人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骨鹘，一直飞，会累。爪狼，要保护骨鹘休息。一直跑，能跑掉。”
瞬间，韩续心里踏实了。
如果可以，他早就想跑了。但问题是虽然他是什长，带着令牌能走，可如果蛮人来袭时，烽燧不示警，那按照大炎律法真的就是杀全家的罪责。并且，只有烽燧点燃后，黄耳爷才会来。这些时日里，韩续已经看到了那烽燧顶部的狼烟火里有着一些他不太理解的玩意，问过其他人后才得知，那是专门示警用的。
只要成功示警，黄耳爷现身后看到了情况，自然会上报。而自己这些罪囚的死活，便不在黄耳爷心上了。
可如果没示警，便是失职，黄耳爷……真的会吃人的。
搞清楚了这些可贵的情报后，他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也告诉图鲁，让他小心点，别死了。”
“好。”
女巨人点点头。
见状，习惯了这些蛮人“有事说事，无事便走”的套路后，韩续直接掉头就离开了。
女巨人也不阻拦，他一走，她也转身朝着北边走去。
……
“什长……”
看着前来迎接的范二，韩续摆摆手：
“把所有人都喊过来。”
说着，他看了一眼羊圈里的二三十只羊。
幸好最近没换太多……
很快范二把所有人都喊到了外面集合，而韩续也不瞒着，上来就给了一颗王炸：
“今晚，蛮人会来袭击。”
“！！！”
当他的话出口的瞬间，原本“轻松”的烽燧氛围瞬间就变了。
所有人在这段时间顿顿鱼羊鲜的补充显得气色红润的面皮全部变得惨白，一人哆哆嗦嗦的似乎没太听清，问道：
“什……什长说什么！？”
“我说，今夜，蛮人会来袭击。”
韩续把话再次重复了一遍，接着就看到了有人的身子开始摇晃。
但他没管，而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复述完了后，他说道：
“第一，孙德全。”
“小……小的在。”
“羊，全杀了。今夜，兄弟们吃饱喝足，等到月上中天看到蛮人的影子后，点燃烽火，咱们就往望北城跑。侍祠不来，武神君看不到这里，想活命，你我今夜全倚仗两条腿了。”
“……”
“……”
“……”
在众人的沉默惊慌中，韩续继续说道：
“咱们去望北，到了望北，说明情况。入城自然不困难……至于能不能守得住，那就看武神君的了。咱们履行了职责，点燃烽火示警，最起码，全家老小都保住了，听懂了吗！”
依旧无人回应，韩续也不等他们回应，继续说道：
“第二，到了望北……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把嘴闭上。你们都经历过蛮人入侵，有武神君在，定当保佑咱们无虞。事后，咱们可都还要回来的。银子，还要赚，羊，继续换。一直到咱们大家都离开这个鬼地方！都听懂了吗！”
“……”
“……”
“……”
大概过了几息后，刘三阳忍不住问道：
“什长……咱们真的能跑得掉么？”
韩续瞥了他一眼：
“你该问的是你自己的腿，而不是我。好了，此事就这么说。至于到了望北……一切从长计议。都去休息准备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直接走进了烽燧。
所有人都要休息，更何况他刚在望北跑了一个来回。
而一整个下午，烽燧都安静的可怕。哪怕外面时不时的便会响起羊的哀嚎，可却没什么人声。
韩续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只觉得满口鼻的血腥味。
天，已是黄昏。
他透过烽燧的窗口向外看去，发现外面已经架起了火堆，一只只羊被木棍绑着，就插在火堆旁边。就像是炉端烧一样。
韩续下楼时，一群人还在烽燧二楼睡觉。
他也没喊，而是直接来到了一楼，便看到了一楼桌子上堆着一堆已经冷掉了的羊肉。
这些羊肉烤的半生不熟，冷凝的油脂下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血丝。
显然，老孙头这会儿也没了什么“精雕细琢”的心气。
而推开了烽燧的门，他便看到了老孙头正倚靠在篝火边睡觉。
他虽年迈，但也是武夫，这点冰天雪地的寒意自然伤不到他。至于篝火上的羊肉……韩续已经看到了冲着火那边的肉已经有的地方发黑了。
直接走过去，把木棍全部调转了一个方向后，他也没吵老孙头，而是回到了烽燧里，在二楼把那些剩余的燃料罐子一罐又一罐的拿到了楼顶。
刚上楼顶，他就看到了范二正倚靠在烽火边上睡觉。
显然，大家都在利用一切时间养精蓄锐。
于是，他再次安静的离开，来到了一楼后，抓起了桌子上的羊肉开始吃。
他吃的很细，细嚼慢咽，而冷掉的羊肉入口便在胃袋的蠕动下化作了四肢百骸所需的力量。
能吃，就一直吃。
一直吃，那名为血气的力量就一直源源不断的在补充，积攒于血脉之中。
什么口味之类的完全没有，甚至因为冷的太久，本来丰腴的羊肉里还多了一丝腥膻。但韩续完全不在乎，就这么一直吃。直到天越来越黑时，外面的老孙头睡醒，抱着一只已经烤糊了的羊走进来。
看到韩续后，他一愣，赶紧说道：
“什长，小的刚才睡过头……”
韩续摆摆手，示意他把那只烤糊了的羊放桌上，然后也不嫌弃烫的从上面掰下了羊腿，啃了一口……
孙德全的声音就像是一个讯号，没一会儿，包括范二在内，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起了床。看到坐在桌前吃饭的韩续，一个个很默契的各自拿着各自的羊肉，沉默无声的啃了起来。
没人嫌弃孙德全把这么好的羊给烤糊了，也没人说话。大家都在效仿着韩续，一点一滴的把这些可能在最后化作血气救自己一命的肉食全都放到嘴里。
哪怕已经开始撑了。
就这样，一顿饭的功夫，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后背袭来的阴冷感。
天，黑了。
屋外那鬼哭狼嚎的呜咽声再次响起。
黑暗降临，阳人回避，到了阴人还魂的时候。
但这些小打小闹的孤魂野鬼大家伙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只是等韩续吐掉了最后一根骨头后，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子时，月上中天，蛮人拜月后便会来袭。
韩续看了大家伙一眼，发布了命令：
“你们的金银是藏是带自己选，什么包袱都不要拿。刀磨好，然后便在外面等吧。孙德全，准备三只火折送到楼上，其余人，等我信号。”
于是很快，韩续亲自拿着三只火折上了烽火台。
其实这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小弟上楼，自己则退到五百步的极限距离准备跑。但……这些人的目力都不及他。
血气催发下，他观黑夜如白昼，可其他人却不行，甚至有几个人之前到了晚上根本看不到东西。所以这活只能他自己来。
很快，屋外响起了磨刀声，而韩续则检查好了三只火折后，坐到了烽火台边缘的围墙上，盯着远方的黑暗开始发呆。
血气轻微翻涌，视界自此大不同。
如同夜视仪一样的眼眸紧盯着北面，他的情绪倒很平静。
女巨人把一切能给的情报都给了，如果这样自己还活不下来……说明他也就仅此而已。
逐渐的，磨刀声归于平静。
再然后……
韩续抬头看了看天。
月朗星稀。
嗯，倒是个逃跑的好天气。
韩续莫名的想起来了前世自己决定当卧底前那一夜。
好像也是这样。
挣扎着要不要当卧底，期盼时间能就此停滞，天明永远不要到来。
啧……
回想着上一世……明明才几个月，可似乎还真是……好长好长的一生。
他的精神头有些散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目力之下，他看到了江那边一群涌动的影子。
来了！
他的精神立刻一振，但却并没有着急点燃烽火，而是来到了烽火台前后，再次检查了一下三根火折，确定火折无碍后，继续盯着那边。
人影涌动，但……数量却真不算多。至少和图鲁那动辄漫山遍野的羊比较起来，这些人影不过数百。
而他们同样沉默的行走着，与莽江越来越近。
“呼……”
韩续吹燃了三根火折，握到了手里。
而那些影子在来到了江边后，也停了下来。
他眯起了眼睛。
这时，黑暗中，江对岸那边亮起来了一些微弱的光芒，同时，包括下面的范二等人在内，所有人都听见了狼嚎声。
“……什长！”
对于下面的声音，韩续的回应是：
“尔等先走五百步。待烽火点燃，全力往望北跑，我自会跟上。”
“是！”
最先是一群人的回应，但马上范二的声音响起：
“什长请多多小心。”
“嗯。”
韩续应了一声，继续盯着远方看。
直到狼嚎声越来越多。
密密麻麻，仿佛狼群出世。
而大概在五十息之后，终于，那些岸边的人开始走向了这边。
“咚咚咚……”
心跳加快，血气催发，韩续看的更真切了一些。
那些人皆是图鲁那般的扮相，露着半截胳膊，仿佛冬日都不觉得冷。
而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手里都拿着武器。
暂时辨别不出材质，可光是看着，韩续的脑海里仿佛都出现了一声声饥渴的低吼。
“……”
他捏紧了火折，看着他们踏上了冰面，只不过速度却放慢了下来。似乎在警惕着什么……同时，只见一阵光芒闪烁，当韩续看到那仿佛凭空出现的如犬一样的野兽影子刹那，他毫不犹豫的把火折丢到了已经开了封的陶罐当中，接着二话不说，踩着烽燧的墙边，血气迸发，化作了一股强大的劲力，“嘭”的一声朝着望北城的方向飞了出去。
而他刚刚落地，就听见后面“轰”的一声，整个烽燧周围的大地亮如白昼。
韩续一边奔跑一边扭头，就瞧见了一道大概有烽燧那么宽的光柱冲天而起，点燃了夜空！
这他娘的是烽火！？
要是刚才跑的慢，怕不是都要被烧成焦炭了？
他脑海里闪过了这样一个想法，但马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血管里澎湃升腾的血气化作的动力。
一步，便是十几米的距离，朝着前面那群同样在奔跑的罪囚们追了过去。
跑！
玩命的跑！
身后，有狼！
而前面……有狗！
当韩续奔跑出了四五十步的距离时，他一眼就看到了从那散发着七彩光芒的通道里蹦出来的黄耳灵犬。
灵犬跳出来后，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而是看了他一眼后，便立刻化作了一道闪电般的迅影，朝着烽燧那边跑了过去。
见状，韩续不敢耽搁，继续向前。
行进了约百十步的距离时，身后的狼嚎声中传来了“汪汪汪”的动静。
紧接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无暇顾及，只是飞快赶上了众人，接着一个加速，超过了他们，只留下了风中一句残言：
“不想死就快跑！”
之前，让了他们五百步。
情义已经给够了。
现在要是再被追上，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
“哈……唔。”
望北城那最多不到八米的低矮城墙上，夜间守城的军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天寒地冻的，太冷了啊……今日倒霉，抽中了巡夜的军卒脑子里此刻全是自家婆娘那暖烘烘的被窝。
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了一丝带着几分猥琐的笑容。
看着远方的夜幕，仿佛黑夜中，一具雪白雪白……嗯？
那画面还没出现，天空就出现了一道笔直冲天的白线。
那白线极为醒目，军卒一开始还在纳闷那是个什么玩意……可马上反应过来后，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几息之后，低沉的号角声在望北城中响起。
城中顷刻间热闹了起来。
而伴随着号角声到来的，还有天空之上一道、两道……许多道遥远的光柱。
笔直冲天。
似乎想点亮这个夜晚。
但马上就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所笼罩，彻底暗淡了下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站满了军卒的城墙上，有人高喝：
“什么人！”
“三江口烽燧守卒什长韩续，蛮人来袭！蛮人来袭！”
青筋暴起，大汗淋漓的韩续气喘如牛的吼声传了好远好远！
话音落，狼嚎声再起！
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