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河灯血咒
河灯节的晨雾像团化不开的墨,裹着毒漆树的腥甜漫进镇医院。林深盯着解剖台上的金属盒,盒盖的北斗刺青在冷光下泛着青灰,摇光星位的缺口里卡着的指甲,边缘还沾着未褪的蓝漆——和昨夜警车里少女后颈渗出的液体颜色相同。许晚清的白大褂下摆掠过他手背,袖口露出的银链晃了晃,与金属盒内壁刻着的“0719”编号撞个正着。
“2007年9月17日,我第一次见到你妹妹。”许晚清的手指划过盒内泛黄的值班记录,纸页间掉出张泛黄的工牌,照片上的少女左眼角泪痣鲜明,“实习护士证是假的,我真正的身份是雾河祭祀的‘守灯人’。护工编号0719代表第七代祭品,本该在我十八岁时沉入河底,直到你父亲带着你们闯进义庄——”她突然按住林深掌心的伤口,“双生星的血能激活阵眼,所以当年你妹妹替你挨了三刀,却把命系在了老槐树上。”
窗外传来警笛声。林深望向雾河大堤,昨日漫到第六阶的水位此刻正在退潮,露出的石阶上粘着片带血的河灯纸,灯面北斗图案的摇光星位缺了角,恰似他吊坠的形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妹妹的旧号码发来段视频:潮湿的树洞里,十七岁的少女正把铁钉按进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珠在石壁映出倒影——分明是成年林深的模样。
“许法医!”实习警员抱着档案袋撞开门,“后山老槐树的年轮检测出来了,树心有人类DNA残留,和三具浮尸的线粒体完全吻合!还有这个——”他抖出张褪色的符纸,“义庄废墟新发现的,1917年的祭祀记录,摇光星祭品必须是双生子,取其‘一魂双命’镇河妖,每次活祭后,守灯人要在祭品身上纹条形码,用雾河水浸泡七七四十九天……”
许晚清的身子猛地晃了晃,林深这才注意到她白大褂下的手腕,条形码纹身边缘泛着红肿,像被毒漆树汁液侵蚀过。她突然抓起金属盒塞进行李箱:“跟我去义庄,当年你父亲偷走了本该属于你的祭品铁钉,现在凶手要用你妹妹的血重新激活阵法。河灯节今晚子时开始,雾河水位会涨到百年最高——”
话音未落,天花板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林深听见许晚清的呼吸声不对劲,接着是布料撕裂的窸窣响。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瞳孔骤缩:许晚清的左腕内侧,条形码纹身正在渗血,“0719”的“9”字笔画间,竟嵌着半枚银色铁钉,和妹妹视频里的一模一样。
“对不起。”许晚清的声音带着哭腔,“七年前我放走你们后,被族长在手腕钉了守灯人咒钉,现在每到祭祀前,咒钉就会吸祭品的血……”她突然指向窗外,雾河方向腾起大片蓝光,“看!河灯都亮了!”
成百上千盏蓝色河灯顺流漂来,每盏灯面都画着北斗七星,摇光星位闪着银色微光。林深认出那是妹妹最爱的钴蓝色,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过,雾河镇的河灯节实为“替死节”,每盏河灯都载着将死之人的生魂。他的吊坠突然发烫,低头看见掌心伤口正在渗血,血珠沿着掌纹汇成北斗形状,摇光星位格外明亮。
义庄的老槐树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红光,树干上的符纸不知何时全换成了新的,每张都印着“0719”的条形码。林深跟着许晚清冲进废墟,内室石台上的七星凹槽里,六件证物旁多了份泛黄的 birth certificate——他和林月的出生日期被篡改到了2000年9月19日,正是条形码编号的来源。
“双生祭品必须在十九岁时归位。”许晚清指着石台上的祭刀,刀柄刻着与他们吊坠相同的北斗纹,“你妹妹七年前逃掉了第一次祭祀,现在她二十岁,你二十四岁,族长当年算错了年龄——”她突然盯着林深的眼睛,“其实你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生子,只是被分开抚养,所以你的吊坠缺了摇光,她的刺青却完整无缺。”
雾河的咆哮声越来越近。林深听见头顶传来瓦片碎裂声,抬头看见屋顶破洞里垂下根绳索,穿黑色连帽衫的身影正顺着绳子滑下,左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像滴凝固的血。“哥,你终于来了。”少女落地时,后颈的条形码纹身发出蓝光,与河灯的光连成一片,“七年前爸爸把你藏在镇医院,却不知道守灯人早就在我身上种了咒钉。你看——”她掀开袖口,北斗刺青的摇光星位空着,“只有你的血能补上这里。”
许晚清突然尖叫着扑过去,却被少女反手扣住手腕。林深看见许晚清的咒钉正在脱落,混着血珠滴在石台上,激活了凹槽里的七星阵。雾河的水突然漫进义庄,水位在台阶上快速攀升,第六阶、第七阶……河灯顺着水流漂进内室,在石台前聚成北斗形状。
“当年爸爸用自己的命换了我们的生路。”少女的声音被水声淹没,她抓起祭刀,刀刃映出林深和自己重叠的倒影,“但雾河的诅咒没断,族长每年都在用活人补阵。现在老槐树的年轮该刻上第七道疤了——”她突然将刀塞进林深手里,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七年前妹妹失踪那晚,握过的那截带血的指甲,“用这把刀刺进我的摇光星位,或者你自己的。当年是我替你挨了三刀,这次换你……”
水位漫过林深的脚踝,毒漆树碎屑在水中打转,拼出“0719”的形状。许晚清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金属盒,盒盖的缺口正对着少女掌心的铁钉:“不对!祭祀图上写着,双生星归位需要‘以血换血,以命抵命’,当年你父亲拔走的咒钉在林深体内,现在该让他——”
话没说完,少女突然踉跄着撞向石台,七星凹槽里的证物被碰翻,货车司机的驾驶证飘到林深脚边,发证日期正是2007年9月19日。他猛然想起三具浮尸的死亡日期,11月5日、1月18日、4月8日,对应的“斗建”月份加上死亡年份的尾数,正好是“0719”的拆解。而即将到来的5月8日河灯节,尾数5加8等于13,正是“0719”中“19”减去“6”的差——六具尸体,还差最后一个。
“哥,你看水里。”少女指着雾河,泛着蓝光的河灯群中,一盏特别的河灯正在靠近,灯面上画着完整的北斗,摇光星位嵌着枚银色吊坠,正是林深缺失的那部分,“当年爸爸把你的摇光星藏在河灯里,现在雾河要收走属于它的祭品了。”
水位突然暴涨,漫过第七阶台阶的瞬间,老槐树发出惊天裂响。林深看见树洞里涌出大量河泥,混着七枚带血的指甲,其中一枚蓝漆未褪。许晚清突然把金属盒按在他掌心,盒盖的缺口刚好卡住他吊坠缺失的部分:“快!把你的血滴进摇光星凹槽,当年你妹妹没完成的祭祀,必须由你终结——”
少女突然抓住他握刀的手,往自己心口刺去。祭刀没入皮肤的瞬间,林深掌心的伤口与她掌心的铁钉相触,两股血珠同时溅在石台上,激活了整个七星阵。雾河的水倒灌进义庄,在石台上汇成北斗形状,七盏河灯分别飘向七个凹槽,摇光位的河灯稳稳停在林深面前,灯面的吊坠突然飞起,嵌进他的北斗项链。
“原来双生星的祭品,从来不是二选一。”许晚清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林深看见她的身影在水雾中虚化,手腕的条形码纹身逐渐消失,“是要合二为一啊……”
剧痛从胸口蔓延开来,林深低头看见自己和少女的掌心同时浮现完整的北斗刺青,摇光星位闪着刺目的银光。雾河的水退去时,石台上的七星凹槽里,七件证物变成了七枚河灯残片,中央的银托盘上,躺着两枚完整的北斗吊坠,以及半张被水洇湿的纸——那是2007年祭祀流程图的背面,用蓝笔写着:“第七个祭品,是守灯人的命。”
少女突然倒地,后颈的条形码纹身褪成淡疤,与许晚清左腕的疤痕一模一样。林深颤抖着摘下吊坠,发现缺失的摇光星位不知何时补全了,而吊坠背面,刻着他从未注意过的小字:“1917-2017,每七代双生星,需以守灯人血祭河妖。”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雾河的水面恢复平静,只有零星的河灯还在漂荡。林深望向老槐树,树洞深处的金属盒已经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枚咒钉,第七枚上刻着“0719”,而盒底压着张照片——二十年前的河灯节,年轻的守灯人抱着一对双生子站在大堤上,两人胸前的北斗吊坠完整无缺,守灯人的左腕,纹着与许晚清相同的条形码。
“林深!”许晚清的呼喊从义庄外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雾河的水位又涨了!这次是从河底往上冒血,还有……”她的声音突然卡住,“老槐树的树洞空了,里面的金属盒——”
林深抬头看向老槐树,发现所有符纸都已飘落,露出树干上新增的年轮,第七道疤痕格外清晰。他的吊坠再次发烫,掌心的北斗刺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摇光星位的银光,正与雾河中央那盏最亮的河灯遥相呼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新短信来自妹妹的旧号码,只有短短一句话:“哥,河灯节快乐,我们终于完整了。”附带着一张定位,正是雾河最深处的漩涡中心。林深望向大堤,发现许晚清正盯着他的掌心,眼中满是恐惧——那里的北斗刺青,不知何时变成了条形码,编号0719,而“9”字的笔画,正沿着他掌心的生命线,延伸向手腕内侧。
雾河的咆哮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某种解脱般的呜咽。林深握紧吊坠,感觉到妹妹的体温从掌心传来,就像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她躲在老槐树后,递给他半块沾着泥的桂花糖。而现在,糖纸的蓝色,正与河灯、指甲油、条形码的靛蓝,在记忆里慢慢重叠,拼成雾河百年未改的诅咒——双生星归位时,守灯人的血,终将流进雾河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