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纸条与秘密
周三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沈言栀站在教学楼拐角处，不断调整着呼吸。她第十次查看那张被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确认上面的时间和地点。C——这个简单的首字母缩写让她的指尖微微发烫。
“你在等谁？”林小夏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沈言栀差点把纸条扔出去。
“没、没有。”她迅速将手背到身后，“我只是...在想一道数学题。”
林小夏狐疑地眯起眼睛：“你最近怪怪的。”她凑近沈言栀，“该不会真谈恋爱了吧？”
“怎么可能！”沈言栀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我只是...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哦~”林小夏拖长了音调，“那正好，我也要去图书馆，一起吧？”
沈言栀的胃部猛地缩紧。她看了看手表——三点五十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她后退两步，“你先去吧，我晚点再去。”
没等林小夏回应，沈言栀就快步走开了。她能感觉到好友探究的目光烙在背上，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绕了一大圈后，她终于来到图书馆门口，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沈言栀放轻脚步，穿过一排排书架。音乐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像是在调试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陈屿森背对着门口坐在钢琴前，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听到声响，他转过身，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你来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沈言栀注意到他今天戴了一副细框眼镜，给他阳光的气质增添了几分书卷气。
“纸条...是你放的？”话一出口沈言栀就后悔了——这问题蠢透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陈屿森却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不然呢？难道是图书馆幽灵？”他拍了拍身边的琴凳，“过来坐。”
沈言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琴凳边缘坐下，与陈屿森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钢琴盖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乐谱，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号让她眼花缭乱。
“我找到一首很适合你的曲子。”陈屿森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滑过，“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沈言栀眨了眨眼：“因为我的名字？”
“聪明。”陈屿森的笑容加深，“听好了。”
他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舞动，旋律起初轻柔如细雨滴落，渐渐变得激昂，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沈言栀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任由音乐将她带入一个只有雨声的世界。奇怪的是，这旋律竟与她内心某个角落产生了共鸣，那些转学以来的孤独与不安，似乎都在琴声中得到了表达。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沈言栀缓缓睁开眼睛，发现陈屿森正注视着她，目光专注得几乎有些灼人。
“怎么样？”他问。
“很美。“沈言栀轻声说，“但有点...悲伤。”
陈屿森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大多数人只觉得它很优美。”他合上乐谱，“你看过《不能说的秘密》吗？”
沈言栀摇摇头。
“一部关于钢琴和时空穿越的电影。”陈屿森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里面的主角说，能听懂音乐里的悲伤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沈言栀低下头，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吧。”
“比如转学的真正原因？”陈屿森的问题来得突然。
沈言栀猛地抬头，撞上陈屿森探究的目光。她的喉咙突然发紧：“我说过了，父母工作调动...”
“但你看起来并不开心。”陈屿森轻轻推了推眼镜，“在原来的学校有放不下的人？”
“不是。”沈言栀摇头，一缕头发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只是...不习惯当'新同学'的感觉。”
陈屿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转向钢琴：“想学刚才那首曲子吗？我可以教你开头部分。”
沈言栀犹豫了一下：“我可能学不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屿森已经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
沈言栀深吸一口气，坐到了陈屿森身边。琴凳比想象中还要窄，她的右腿几乎贴上了陈屿森的左腿。隔着校服布料，她能感受到对方体温的热度。
“先从这个音符开始。”陈屿森示范了一个简单的旋律，“你来试试。”
沈言栀伸出右手，模仿着他的动作按下琴键。钢琴发出一个清脆的音符，比她想象中要响亮得多。
“不对，手指要这样弯曲。”陈屿森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调整她的手指姿势。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触感让沈言栀的心跳漏了一拍。
“像这样...”陈屿森引导她的手指在琴键上移动，弹出一段简单的旋律。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沈言栀的耳根烧了起来，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为了掩饰慌乱，她专注于琴键，笨拙地重复着那段旋律。
“不错，进步很快。”陈屿森松开手，微笑着说，“你知道吗？你专注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下唇。”
沈言栀立刻松开被自己咬住的嘴唇，脸颊发烫：“我...我不知道。”
“很可爱。”陈屿森随口说道，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迅速转向钢琴，“我是说...这个习惯。我们继续？”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沈言栀学会了《雨滴前奏曲》的前八个小节。虽然弹得磕磕绊绊，但陈屿森的耐心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当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正好落在钢琴中央时，陈屿森突然停下教学。
“快五点了，”他看了看手表，“你该回家了。”
沈言栀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她恋恋不舍地从琴凳上站起来，突然注意到钢琴旁边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陈屿森和一位优雅女士的合影。
“你妈妈？”她指了指照片。
陈屿森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嗯，去年拍的。”
“她很漂亮。”沈言栀真诚地说。所以陈屿森才如此好看。
“谢谢。”陈屿森拿起相框，轻轻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她是市立医院心理科的主任医师。”他停顿了一下，“也是我钢琴的启蒙老师。”
沈言栀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但她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从未告诉任何人转学的真正原因一样。
收拾好书包，沈言栀正要离开，陈屿森突然叫住她：“等等。”他从钢琴凳下面拿出一个纸袋，“给你的。”
沈言栀疑惑地接过纸袋，里面是一盒全新的钢琴入门教材和几张CD。
“如果你想练习的话。”陈屿森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比平时稚气许多，“当然，不勉强...”
“谢谢。”沈言栀抱紧纸袋，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会好好用的。”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已经西沉。沈言栀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红砖建筑，隐约还能听见飘出的钢琴声。她摸了摸怀中的纸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接下来的两周，沈言栀几乎每个空闲时刻都会去图书馆。有时陈屿森在那里练琴，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听；有时音乐室空着，她就按照陈屿森给的教材自学简单的曲子。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周三和周六下午是属于他们的钢琴时间。
一个阴雨绵绵的周三，沈言栀照例来到音乐室，却发现陈屿森不在。钢琴盖上放着一张纸条：“临时学生会会议，五点回来。先练上次教的曲子。——C”
沈言栀叹了口气，独自坐到钢琴前。这段时间在陈屿森的指导下，她已经能勉强弹奏几首简单的曲子了。她翻开教材，开始练习《致爱丽丝》的片段。
弹到一半，音乐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沈言栀以为是陈屿森回来了，惊喜地转头，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周子豪和两个她不认识的男生。
“哟，学霸还会弹钢琴啊？”周子豪靠在门框上，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嘲讽，“真是多才多艺。”
沈言栀的手指僵在琴键上：“你们...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听说陈屿森最近经常往图书馆跑。”周子豪走进来，随手翻动着钢琴上的乐谱，“看来是因为你啊。”
沈言栀感到一阵不适：“他只是教我弹钢琴而已。”
“是吗？”周子豪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你知不知道，我们的陈大会长有个青梅竹马，从小学就开始交往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沈言栀头上。她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这跟我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周子豪俯身，故意压低声音，“只是提醒你，别太当真。陈屿森对谁都这么'友善'，这是他的习惯。”
沈言栀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不想相信周子豪的话，但心底却冒出一个细小的声音：为什么陈屿森会对一个转学生这么好？他们认识才不到一个月...
“说完了吗？”她平静地问，“我要继续练习了。”
周子豪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失望：“随你便。”他转身走向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哦对了，下周的期中考试，期待你的表现啊，学霸。”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沈言栀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试图继续弹琴，却发现手指抖得厉害，按出的音符全部走了调。
五点半，陈屿森匆匆赶到音乐室时，发现沈言栀已经离开了。钢琴盖上放着一张字迹工整的纸条：“突然有事，先走了。谢谢你的教材。——沈言栀”
陈屿森拿起纸条，眉头微微皱起。这不是沈言栀一贯的风格——她从来不会不告而别。
第二天早上，沈言栀刻意避开了平时上学的路线。昨晚周子豪的话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需要时间理清思绪。陈屿森有女朋友？这完全有可能。他那么优秀，怎么会没有喜欢的人？而她，一个刚转学来的陌生人，凭什么认为那些钢琴课和微笑是特别的？
“沈言栀！”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言栀加快脚步，假装没听见。
“沈言栀，等一下！”
陈屿森追了上来，拦在她面前。他的头发有些乱，呼吸略微急促，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昨天怎么了？”他直接问道，“为什么突然走了？”
沈言栀避开他的目光：“我说了，有事...”
“不对。”陈屿森罕见地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了？”
校园里陆续有学生经过，不少人好奇地看向他们。沈言栀感到一阵不自在：“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想专心准备期中考试。”
陈屿森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问道：“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施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猜到的？
“没有。”她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走得太近了。别人可能会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沈言栀咬了咬下唇，“不只是朋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陈屿森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慢慢变得疏远。
“我明白了。”他后退一步，“抱歉给你带来困扰。”
“不是你的错...”沈言栀急忙说，但上课铃适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该上课了。”陈屿森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温和，但眼神已经不一样了，“祝你期中考试顺利。“
看着陈屿森转身离去的背影，施雨晴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叫住他！解释清楚！但她的双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
走进教室时，她发现林小夏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沈言栀问。
林小夏犹豫了一下：“你和陈屿森...你们吵架了？”
沈言栀的心猛地一沉：“为什么这么问？”
“全校都看到了，刚才他在走廊上追着你说话。”林小夏压低声音，“而且...你们俩的表情都很奇怪。”
沈言栀把脸埋进手掌里。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和陈屿森的互动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而这正是她一直试图避免的。
“没什么。”她抬起头，强迫自己微笑，“只是讨论一个社团活动而已。”
林小夏明显不信，但没再追问。上课时，沈言栀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极了那首《雨滴前奏曲》的旋律。
她突然想起陈屿森说过的话——能听懂音乐里的悲伤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那么，她的故事会如何继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