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断键的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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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转动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姜博骏猛地抬头，看见玄关的灯亮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西装被雨水打湿，鬓角微白，手里拎着一把黑色长柄伞——和二十年前离开时带走的，是同一把。

空气凝固了。

“……爸？“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

姜振业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从地上的降压药片移到儿子手中的信，最后落在床头打开的檀木盒上。

“你妈妈……“父亲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什么时候走的？“

姜博骏攥紧了信纸，指节发白。

“三天前。“

父亲的身体晃了晃，那把黑伞“啪“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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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水壶发出尖锐的啸叫。

姜博骏机械地关掉煤气，看着蒸汽在玻璃窗上凝结成水珠。客厅里，父亲正弯腰捡拾散落的药片，背影比记忆中佝偻了许多。

“她最后……痛苦吗？“

“不知道。“姜博骏把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我没见到最后一面。“

他故意说得残忍，想从父亲脸上看到愧疚。但姜振业只是慢慢直起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上个月我托人联系了国内最好的神经科医生。“父亲的手指在纸袋上留下潮湿的指印，“但淑华拒绝了会诊。“

姜博骏猛地抬头。

“你联系过她？“

“每个月都联系。“父亲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从2005年开始。“

照片上是母亲站在邮局门口的背影，日期显示是去年冬天。她穿着那件熟悉的藏青色大衣，手里捏着一张汇款单——那是姜博骏大学学费的来源，母亲一直告诉他，那是“奖学金“。

“你以为钱能弥补什么？“姜博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父亲突然掀开衬衫下摆。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肋下延伸到后背。

“2010年，旧金山工地事故。“姜振业平静地说，“昏迷前三分钟，我给你的邮箱发了遗嘱。“

姜博骏的血液凝固了。那年他正在准备司法考试，邮箱里确实有封陌生邮件，他当垃圾广告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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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木盒里的信件散落在茶几上。

“所以你真的以为妈妈和李医生……“

“有人伪造了她的就诊记录。“父亲从皮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便签，“当年研究所的竞争对手做的。“

便签上是陌生的笔迹：【林淑华每周三下午都会去精神科，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博骏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母亲焚烧的病历上，确实都标注着“周三“。

“你查过吗？“

“等我查到真相时……“父亲的声音突然哽住，“她已经签了离婚协议。“

窗外炸响一道惊雷。姜博骏突然冲向书房，从抽屉深处翻出一本蒙尘的相册。

最后一页夹着母亲的精神科诊断书：

【产后抑郁伴随焦虑障碍，持续治疗中】

日期是1994年——他出生的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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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雨停了。

姜博骏站在阁楼里，拂去旧钢琴上的灰尘。这是母亲唯一的嫁妆，从他记事起就再没人弹过。

“你妈妈以前是音乐老师。“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怀你的时候，她总弹肖邦的《雨滴》。“

姜博骏掀开琴盖。

泛黄的琴键间卡着张纸条：【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真相，G大调音阶能打开保险箱】

父亲倒吸一口气：“这是……我的字迹。“

在最低音的暗格里，他们找到了生锈的保险箱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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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保险箱里有三样东西：

1.一盒磁带，标签写着《博骏五岁生日》

2.父亲当年没带走的工程师资格证

3.母亲手写的离婚协议，签名处被泪水晕染过

姜博骏把磁带塞进老式录音机。

先是一段钢琴前奏，接着是母亲年轻的声音：“博骏，这是你爸爸从美国寄来的生日歌……“

突然插入父亲的清唱，跑调得厉害：“祝你生日快乐……“

背景音里，五岁的他在咯咯大笑：“爸爸唱得好难听！“

磁带突然卡住，传来母亲压抑的抽泣：“振业，今天我又把博骏的奖状藏起来了……我怕他太像你……“

姜博骏一拳砸在墙上。

父亲颤抖着展开那份离婚协议——背面用铅笔写满了“对不起“，笔迹深浅不一，跨越了二十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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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照进客厅时，姜博骏发现父亲在厨房煎蛋。

“你妈妈以前总说我火候掌握不好。“父亲把焦边的荷包蛋铲进盘子，“其实是因为她总在我做饭时突然抱住我……“

话没说完就哽住了。

姜博骏低头切着冷吐司：“为什么现在回来？“

父亲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传真纸。那是母亲生前最后一份脑部CT报告，角落有个铅笔画的星星。

“她上个月给加州分所发了咨询函。“父亲的声音很轻，“问跨国遗产继承怎么办理。“

姜博骏的餐刀当啷掉在地上。

“她……要找你？“

“不。“父亲红着眼眶指向CT报告上的日期，“那天是我五十三岁生日。“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姜博骏弯腰捡刀时，一滴水珠砸在了不锈钢刀面上。

那不是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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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定在三天后。

姜博骏在整理母亲衣柜时，从她常穿的那件大衣内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父亲工整的字迹：【等博骏考上大学，我们就去冰岛看极光】

背面是母亲后来添上的：【可他成了律师，和你一样固执】

衣柜最底层放着个饼干盒，里面装满父亲寄来的明信片——每一张都被撕碎又精心粘好。

姜博骏抱着盒子走向客厅，发现父亲正对着墙上的全家福发呆。那是他三岁时拍的，母亲的笑容还没被岁月侵蚀。

“爸。“他二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喊出这个字，“妈妈最后那段时间……经常对着这张照片说话。“

父亲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姜博骏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一段偷拍的视频。画面里，已经认不清人的母亲正用枯瘦的手指轻抚照片：“振业，博骏今天又赢了官司……你看到了吗？“

父亲崩溃的哭声像一把钝刀，终于劈开了这个家二十年的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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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