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运初逢

第一章：命运初逢

周阳蹲在宿舍铁架床的阴影里，手指捻着棉被边缘的霉斑。八月的溽热裹着韭菜坪特有的土腥气从窗户涌进来，搪瓷饭缸里飘着三片油星的白菜汤正在变凉。上铺的木板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劣质樟脑丸混着烟头烧焦的味道落在他发旋上——那是城里学生才用得起的真空压缩袋，此刻正张着锯齿状的裂口，露出半截绣着英文logo的牛仔裤。走廊外的喧哗声像被刀切过似的骤然停顿。周阳攥着饭缸冲出八人间时，正撞见梧桐叶飘进来像枯蝶，打着旋儿落在翻开的《夜郎史考》封面上。抱书的女生倒退半步，他下意识护住搪瓷缸的动作反而让铝制调羹飞出去，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越的颤音。

“抱歉。“那声音像七星河汛期时浮动的冰凌，周阳抬头看见对方白衬衫第二颗纽扣缀着的银铃铛，红绳缠在腕间像道未愈合的伤口。她俯身去捡滚进排水沟的饭缸盖时，发梢垂落的阴影恰好遮住左耳三枚并排的耳洞，周阳注意到她小腿肚上有道蜈蚣似的旧疤，蜿蜒着钻进黑色短袜的蕾丝边里。

九零路的老梧桐在暮色里簌簌作响。周阳第三次经过“墨香书屋“的玻璃橱窗时，终于看清那抹红绳是在翻动《五年高考》的塑封书页。林素瑶把整套教辅摞在收银台的力道像在摔一叠扑克牌，硬币砸在铁盘里的声响惊醒了打盹的店主。“月考作文题目是'远方的光'。“她突然转头，周阳慌忙把沾着韭菜叶的英语卷子往身后藏。对方袖口滑落的瞬间，他瞥见她手腕内侧的淤青——那是种介于紫藤与暮霭之间的颜色，像七星市化工厂烟囱里飘来的某种污染物。巷尾杀鸡巷的潮湿气息漫过来时，陈锋的耐克鞋已经踩在周阳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青龙帮的金属链子刮擦着砖墙，在暮色里迸出幽蓝的火星。“山里来的耗子也配喝肉汤？“陈锋的虎口有新鲜结痂的烫伤，周阳想起昨天食堂窗口泼出去的那碗辣子鸡丁。防狼喷雾的尖啸声比野猫叫春更刺耳。林素瑶从墙根阴影里转出来的姿势像在跳某种现代舞，银铃铛随着她甩手的动作在黄昏里炸开细碎的闪光。陈锋捂着眼睛后退撞翻泔水桶时，她正用纸巾擦拭《夜郎史考》封皮沾到的辣椒油，脚边排水沟里浮着周阳早上掉落的饭缸盖，月光落在红绳上像凝固的血。

陈锋的耐克鞋底碾着周阳的脚背时，杀鸡巷尾的霓虹灯牌正滋啦滋啦闪着绿光。泔水沟里漂浮的鸡毛沾在周阳洗得发灰的校服裤管上，青龙帮三个男生围成的三角阵型里，他闻到自己搪瓷缸里残留的辣椒油正在发酵成某种酸腐气味。

“听说你今早舔干净了食堂第三碗免费汤？“陈锋虎口的烫伤疤在暮色里泛着油光，周阳突然想起昨天这双手如何攥着不锈钢餐盘，把滚烫的辣子鸡丁泼向打饭窗口的玻璃。此刻那枚嵌着龙纹的Zippo打火机正在他指间翻飞，火苗掠过周阳眉梢时，巷口报废的冰柜突然发出压缩机垂死的嗡鸣。林素瑶的帆布鞋踩过满地油污时几乎没有声响。她怀里的《夜郎史考》被霓虹灯染成诡异的玫红色，防狼喷雾铝罐上的英文标签正在剥落。当陈锋的跟班扯住周阳头发往墙上撞的瞬间，她按下的喷雾按钮在潮湿空气里划出锥形水雾，像是把七星河畔的晨雾装进了压缩罐。

“操！老子的Gucci镜架！“陈锋的惨叫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周阳在辛辣的雾气中睁不开眼，只听见金属链子砸在墙面的脆响混着银铃的震颤。林素瑶拽着他手腕狂奔时，他踉跄着踩到某个滚动的易拉罐——那是陈锋上周勒索高三生买的红牛，此刻正在巷尾的阴沟里咕噜噜沉没。防狼喷雾的余韵在暮色里织成淡蓝色的网。林素瑶突然停在夜郎广场的青铜雕塑背后，周阳的额头撞上她书包侧袋的银铃铛，听见里面藏着的小钢珠在疯狂跳动。她掀起校服衬衫下摆擦拭《夜郎史考》封面的油渍时，露出一截后腰上的文身——是苗文“归“字化作的飞鸟，翅膀末端还带着结痂的针孔。

“他们往你被褥倒墨汁时，我听见樟脑丸在哭。“林素瑶的指甲缝里还沾着防狼喷雾的残留物，却用这个手指轻轻拂去周阳衣领上的鸡毛。广场投光灯突然亮起的瞬间，周阳看清她耳洞上别着的根本不是银钉，而是三枚打磨过的925钢针，在黑暗中泛着手术器械特有的冷光。陈锋的咒骂声从三个路口外传来。林素瑶突然把防狼喷雾塞进周阳掌心，罐体还带着她体温的余热：“七星市化工厂的辣椒素提纯技术，比市售货强五倍。“她转身走向广场西侧的24小时ATM机时，红绳银铃在夜风里晃动的节奏，竟和周阳老家神婆跳傩戏时的铜铃声莫名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