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吻
等苏梨坐上了顾慕飞的这辆哑光夜空蓝的Panamera Turbo S，轿车从一排扁平的超跑中一骑绝尘，沿山势顺流而下。
最终，幽灵般地，他们划过这条滨江道。
真切地感受着真皮座椅的加热舒适感，苏梨还不敢相信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顺利。
顾慕飞开车又快又稳，像职业司机。而苏梨坐在副驾驶，只眼看着窗外愈加纷扬的鹅毛大雪。
都市的夜景，如同小时候被摔碎的雪花水晶球……
她指尖轻轻点触在冰凉的玻璃上，挣扎在黑暗中短促闪现。
受人追捧的身份，没有后顾之忧的金钱，如果这些……她都天生拥有该多好啊。
今夜，她就像误入兔子洞的爱丽丝，在童话秘境中尽情享受；可梦醒时刻，她还是只能做回那只幻想着远走高飞的网中鸟。
明早她还有三笔账单要交，她没时间再沉沦。
真情？她有资格吗？
咬紧牙关，苏梨像逼迫自己从美景回归现实。
眼角余光轻轻落在此时仿佛孤注一掷般决绝驾驶着的顾慕飞，苏梨勾起嘴角。
我亲爱的兔子先生啊，请带我找到仙境的入口吧。
……
穿过冬夜的树影，车头在他的手中轻轻地一沉。倾斜着，他们停在铺满薄雪的宽阔码头。
车外，鹦鹉江漆黑幽深，货船如幽灵般掠过，霓虹破碎，汽笛悠远而飘渺。
这样的夜景，让苏梨觉得自己仿佛正站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之间。对面是虚荣，这边却是真实的情感。
她默默咀嚼这突如其来的安宁——
“这辆车不适合雪地。但我感觉，你会喜欢这里。”
今晚第一次，顾慕飞主动开口。声音莫名诚恳。
“……你……喜欢么？”
苏梨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她——喜欢不喜欢。
这种只属于她的问题。
她从来没想过。
她喜欢不喜欢……重要吗？
“真的很美。”
那句话像本能一样脱口。
她却立刻吃痛般咬住下唇。
“从这里看这座城……似乎与别处很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声线平静。
“这是哪？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我以前，来过这里。”
不知是不是大雪影响，就连顾慕飞的嗓音，今晚一直冷静又干脆，此时苏梨听起来，竟都迟疑犹豫许多。
“……这里，曾是一座货仓，连带这片开阔入水的泊船码头。后来……”
沉思般，他沉沉地一顿。但紧接着，他就又迅速地紧接着说道：
“……一场大火……”
他的手下意识握紧方向盘，红宝石戒指在无名指压出一道浅白的痕迹。视线晦暗，他目光似若有若无地划过苏梨的剪影。
“这里……已经被遗忘很久了。”
苏梨的心底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绞住了手指。她害怕听到那些千篇一律的悲情故事。
她屏息凝神，竟不知自己究竟在等待着什么，只怕下一秒他口中的话，会让他变得泯然众人。
可仿佛不愿触及痛处般，顾慕飞却只突然轻轻地笑了。转而，他换了一个轻松得多的话题。他一张难近的冰山脸竟难得地浮现出几分遥遥回想的温柔之色。
苏梨的心头竟莫名松了一口气。可她却又微微失落起来……
眼看着顾慕飞的侧脸，衬着车窗外飘飞的大雪，映着他英俊的轮廓……苏梨的心头苦涩一紧。
她无端地嫉妒起来。
他似乎什么都有，完美的家世、有爱的双亲。人生于他而言像一条随时起飞的宽阔跑道，而她却连登机牌都拿不到。
顾慕飞的暖光太盛。他出现得太突然，太特殊，让她原本定义清晰的、向上爬的世界像被晃散了边界。
……她有点演累了。
忽然，手机震动声闷闷响起。仿佛极不情愿地，顾慕飞从西服的怀里掏出手机，脸上的表情霎时就退还成寡情的模样。
他对苏梨低声说了句抱歉。默默地，他一人走下车接电话。
“喂。”
这语气丝毫不拖泥带水。
黑暗与大雪中，他走出得相当远。江畔阴影重叠，苏梨只能隐约地看到他宽阔后背的轮廓。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顾慕飞原本平展的眉头在黑暗中明显地一皱。他轻轻用指尖掂住眉心，似乎又回头瞥了眼正在车里静静凝视着江水、混沌深思着的苏梨。
他声音骤然冷沉：
“我已经把命令说得很清晰。至于你——你自己看着办。”
冷冷丢出这句，他眉心骤然深锁，拇指指节几乎狠戾地按断电话，眼底迅速掠过一抹早已习惯的阴郁。
仓促地塞回手机，他仿佛急于甩掉一切。
……连半刻喘息也没有。
呼出的白气包裹着他。
顾慕飞闭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心底翻腾的情绪在这短短一秒中迅速压平。
一丝罕见的烦躁掠过他心头。
但当他再转回车内，他的脸色早已若无其事。
苏梨看着他的身影竟好像有些失落的变化，她不禁体谅地问：
“怎么？是不是我耽搁你重要的事了？要不——”
微微咬住了下唇，她目光里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歉意。
顾慕飞却只柔然轻声地说道：
“没事。一点琐事，已经安排好了。”
他此时的嗓音很柔软，对她饱含的歉意也……可为什么，他又像在轻轻推开一只船，回避般地把她推开？
眼看他就要开口，苏梨抢先道：
“慕飞，今天认识你，我很开心……谢谢你带我来看江景。”
她想，也许，就这一次，她可以稍稍任性一点，不再逼着自己立刻做出功利的决定。
但当苏梨抬起头，再撩开耳畔的发丝，盈着水雾的双眼看向顾慕飞……
顾慕飞微微侧头，嘴角被大雪柔和的散光和一抹意味太深的微笑沾染。半晌，他都在凝视着黑漆漆根本看不清楚的江面。
直到，他眼中的情绪最终一闪而过。
他转回头，唇角微动，却没说话，只深深地看进她的心底……
“你喜欢就好。”
这眼神……专注、坚定，却又仿佛……
如临深渊。
他——？
理性在叫嚣危险，心却早已脱缰奔驰。
不再多想，唯恐再迟疑片刻便会后悔，她莽撞地越过中控台，吻上他的唇。
他的呼吸骤然一滞，仿佛全身被钉在座椅上……
但，他没有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