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胡同里的菠菜账
天还没透亮,陈小山就蹲在槐树洞里捣鼓新种子。
昨儿卖窝头攒了三把铜板,他绕着粮行转了三圈,趁周扒皮打盹时,从装种子的麻袋里摸了把菠菜籽——说是籽,实则掺了不少草屑,这年月正经菜种比金子还金贵。
“灵泉到底能不能催芽?”他捏着二十粒饱满的种子(挑了半宿才捡出这些真货),蹲在黑土地边上犯难。灵泉的水刚沾到指尖,种子突然抖了抖,嫩黄的芽尖“啵”地顶开种皮,像小蛇吐信子般探出来。
陈小山眼皮一跳。种子埋进土的瞬间,灵泉水自动漫过菜畦,黑色的土壤咕嘟咕嘟冒泡,肉眼可见的嫩芽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长,叶片上的绒毛都透着水光,三小时不到就长到齐腰高,墨绿的叶子能滴出水来。
“成了!”他掐下片叶子塞嘴里,脆生生的甜带着点清苦,比记忆里现代大棚种的菠菜还鲜嫩。揣着五棵菠菜钻出树洞,胡同里飘着煤球炉的烟,隔壁刘婶正往炉子里添劈柴。
“老三,你这菠菜……”刘婶揉着眼睛凑过来,盯着他竹篮里的菜直咂嘴,“咋跟三伏天的菜似的?叶子上的虫眼都没有?”
陈小山心里一紧,面上却笑:“刘婶,这是我在郊区亲戚家淘的老种,抗冻。您要觉着好,给您两棵?”
“那敢情好!”刘婶忙不迭接过去,枯黄的手在菠菜叶上摸了又摸,“正好给我家虎娃下面条,这孩子都三个月没见着绿菜了。”
刚转身要进门,巷口传来“咯噔咯噔”的皮鞋声。抬眼望去,个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姑娘抱着匹蓝布站在光影里,腰间的针线包随着步伐轻晃,左眼角的泪痣在晨光里格外显眼——是胡同里给八大胡同姑娘改旗袍的林秀兰。
“陈三哥,”她微微颔首,声音像浸了秋露,“昨日见你家妹妹衣裳破了,剪了块边角料送来。”
小花正巧端着尿盆出来,脸“腾”地红了:“秀兰姐,让你操心了……”
林秀兰摆摆手,目光落在陈小山脚边的竹篮上:“这是菠菜?”指尖轻轻划过叶片,忽然顿住——菜根上沾着的黑土,比普通泥土细得多,泛着隐隐的金光。
“秀兰姐尝尝?”陈小山赶紧把菜往她怀里塞,生怕她看出端倪,“比周扒皮粮行卖的强百倍,没掺沙子。”
姑娘盯着他不自然的表情,忽然轻笑:“陈三哥客气了,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她压低声音,旗袍开衩处露出半截小腿,“八大胡同的春喜班,想买你家的菠菜。”
陈小山挑眉。春喜班是八大胡同里数一数二的清倌儿班子,姑娘们讲究“食不厌精”,连菠菜都要挑叶子完整的,寻常菜贩子根本入不了她们的眼。
“一斤法币两百文。”林秀兰掏出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包着五颗银元,“这是定金,明日晌午前要五斤。”
小花倒吸一口凉气:“够买半袋玉米面了!”
陈小山却盯着帕子上的针脚——细密均匀,边角绣着朵不起眼的小菊花,正是原主记忆里,林秀兰父亲生前开的“兰心绸缎庄”的标记。那铺子三年前被万庆隆粮行挤兑倒闭,如今她只能靠给窑姐改衣裳糊口。
“成。”他收下银元,故意把竹篮往她跟前推,“不过我这菜金贵,得用新布包着,免得碰坏了叶子。”
林秀兰眼尾微挑,忽然从针线包里摸出把银剪刀:“陈三哥倒是个会算账的,不过——”她指尖划过菠菜根,“你这土,怕是比菜还金贵吧?”
话音未落,胡同口突然传来叫嚷声。三个穿短打的地痞晃悠着进来,领头的疤脸汉子拍着腰间的警棍:“姓陈的,周老板让咱来问问,那五块大洋的账,啥时候结?”
小花吓得往林秀兰身后躲。陈小山把竹篮往地上一蹲,擦着手笑道:“三位爷,周扒皮没跟你们说?我这账,得去巡警厅跟李队长算。”
疤脸汉子一愣。李富贵李队长是这一片的地头蛇,虽说收保护费,却最烦粮商欺压老百姓,上周刚因为周扒皮短斤少两,砸了他半扇门板。
“少废话!”另一个地痞踢翻竹篮,五棵菠菜滚了满地,“没钱就拿菜抵——”话没说完突然愣住,捡起菠菜对着光瞧,叶片上的纹路清晰得像水墨画,连叶脉里的水珠都凝着光。
“好你个陈老三,藏着这么好的菜!”疤脸汉子突然笑了,警棍在掌心敲得山响,“行啊,周老板说了,你每天送十斤菜到粮行,债就一笔勾销。”
陈小山蹲下身捡菠菜,指尖擦过菜根时沾了点灵泉土:“三位爷,我这菜金贵,碰了脏手就烂。”他忽然抬头,盯着疤脸汉子腰间的警棍,“再说了,李队长要是知道你们抢老百姓的救命菜……”
提到李富贵,地痞们脸色微变。这年月巡警比土匪还横,但李队长有个规矩:不许动穷人家的菜篮子——他老娘还指着菜叶子熬汤呢。
“算你狠!”疤脸汉子踢了脚墙根的煤堆,煤渣子扑簌簌掉在陈小山鞋面上,“后天晌午,见不着大洋,烧了你家灶台!”
三人骂骂咧咧走远,林秀兰弯腰帮着捡菜:“陈三哥,万庆隆怕是要对你下狠手了。”她指尖划过他刚才碰过的菜根,黑土在旗袍上留下个浅金色的印子,“你这菜,还是趁早找个硬靠山的好。”
陈小山心里一动。原主记忆里,万庆隆是北平数一数二的粮行,掌柜万宗海跟日伪时期的商会会长沾亲带故,如今虽说日本人跑了,根基还在。
“秀兰姐,你可知八大胡同里,哪家馆子最能赊账?”他忽然咧嘴笑,把菠菜重新码进竹篮,“我这菜啊,得卖给识货的主儿。”
晌午时分,陈小山揣着半块窝头钻进小世界。这次他学聪明了,在菜畦边上挖了条浅沟,引灵泉水慢慢灌溉,菠菜的生长速度果然均匀了些,叶片上的光泽也不那么扎眼了。
“十倍时间,外界一天,这里十天……”他蹲在田埂上算着账,突然听见槐树洞口传来响动。心下一惊,赶紧把刚成熟的菠菜往怀里塞,钻出树洞时却见林秀兰站在院角,手里拿着块补丁布,正往他晾着的旧衫上比划。
“秀兰姐?”他慌忙把菠菜藏在背后,心跳得厉害。
姑娘转身,目光落在他鼓囊囊的衣襟上:“陈三哥,你衣裳里揣的啥?”不等他回答,突然指着他袖口:“沾着的是……金粉?”
陈小山低头一看,袖口果然蹭了点灵泉土的金光。他脑子飞转,突然笑道:“秀兰姐好眼力,这是我在护国寺捡的香灰,据说能保平安。”
林秀兰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轻笑出声:“陈三哥要是信佛,不如把香灰卖给八大胡同的太太们,比卖菜赚钱多了。”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明日送菜去春喜班,我陪你去——免得有人抢了你的‘香灰菜’。”
夜幕降临,陈小山再次进入小世界。这次他试着在灵泉边种了棵野山参——是从药铺垃圾堆里捡的老参须。灵泉水刚一沾根,须子突然挺直,冒出拇指粗的新芽,参身上的纹路竟像人脸般慢慢清晰。
“乖乖……”他擦了把汗,突然听见槐树洞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小花的声音带着哭腔:“哥,周扒皮带人砸了张大爷的豆腐摊,说要拿咱抵账!”
陈小山攥紧掌心的罗盘,灵泉的水在指尖发烫。胡同里的狗叫得撕心裂肺,远处传来藤条抽在人身上的闷响。他突然想起白天林秀兰说的“硬靠山”——或许,该去敲敲巡警队的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