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退相干心跳

晨雾在玻璃幕墙上凝结成数据流的形状。我盯着全息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左手无意识摩挲着后颈——那里残留着许念指尖的荧光颜料，在紫外灯下显影出微型星座图。实验室的中央空调发出低频嗡鸣，像极了童年时母亲反锁的储物柜里，机械钟表永不停歇的震颤。

“林工，资本方要求删除所有人类情感样本。“实习生小夏的声音在量子计算机的蓝光中浮动，“他们发现了您用许小姐的脑电波数据训练AI...“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网膜上自动投射出三天前的监控画面：许念在便利店用丙烯颜料涂抹储物柜，7号金属门被她改造成微型星图，而那个日期——7月17日，正是母亲当年打开煤气阀的忌日。

腕表突然发出蜂鸣，时差闹钟显示许念的睡眠周期进入REM阶段。这是我偷偷设置的特别关注，此刻却像根淬毒的银针，精准刺入神经突触的缝隙。全息屏自动跳转到她卧室的监控画面，伦理协议警告框在视野里疯狂闪烁。

她蜷缩在星空壁画的中央，怀里抱着我上周“不小心“遗落的实验室白大褂。月光透过百叶窗切割她的轮廓，那些明暗交界线让我想起被观测前的量子叠加态。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三毫米时，监控画面突然出现噪波。许念的虚影穿透物理屏障，赤足踩在实验室的冷金属地板上，发梢滴落的星光在防静电地板烧灼出焦痕。

“这是情感抑制芯片制造的幻觉。“我对着空气自语，后背贴上液氮罐的低温外壳，“根据算法，此刻产生虚拟影像的概率是0.037%。“

“是吗？“她的幻影俯身时，锁骨间的草莓奶渍突然显影成二维码，“可你明明在期待这个。“冰凉的手指穿透我的胸腔，握住那颗因她而重塑的心跳。

警报声撕裂现实的瞬间，我砸碎了正在生成虚拟影像的量子服务器。电子元件爆裂的火星中，许念真实的喘息声从身后传来。她举着被咖啡浸透的画稿，眼底的星芒比任何数据流都更具杀伤力。

“解释一下？“她抖开画纸，我亲手编写的情绪分析代码，正以血色轨迹在她自画像上蜿蜒，“用我的眼泪训练AI很有趣吗？每次我为你哭的时候，实验室的服务器是不是都在欢呼？“

冷藏柜的低温白雾在我们之间奔涌。我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她发烧时攥着我的手指说“不要变成冰冷的机器“，而我当时正在记录她的体温曲线。那些自以为是的保护程序，原来早在我们相遇的瞬间就被植入了病毒。

“资本方要求项目今晚清零。“我摘下智能眼镜，任由视网膜上她破碎的影像自由坠落，“包括...所有情感数据备份。“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事件视界，吞噬了整间实验室的光。当第一滴眼泪砸在量子芯片的残骸上时，我惊觉那些晶状体里竟闪烁着母亲吞药前的温柔目光。

“那就如你所愿。“她撕碎画纸的动作像在拆解自己的肋骨，荧光颜料在空气中悬浮成星尘，“从今天起，我的眼泪改用十六进制编码。“

我沉默地注视她冲出实验室，帆布鞋将走廊的安全指示灯踩成连绵血月。控制中枢突然弹出预警：情感抑制芯片正以每分钟3%的速度溶解，而我的心脏区域检测到未知能量场——那是她用七年时间，在我灵魂废墟上重建的星轨。

深夜的便利店冷柜嗡嗡作响。我机械地拿起草莓牛奶，货架镜面倒映出七个不同时区的自己。03:17，许念本该出现在第三排货架前，用吸管在酸奶盒上画今日星图。

“先生，您已经盯着关东煮看了十三分钟。“新来的店员怯生生提醒。我转头看向7号储物柜，那里贴着资本方的封条，却仍有荧光从缝隙渗出——是她留下的最后通牒。

打开柜门的瞬间，时空仿佛发生量子隧穿。238张画稿如超新星爆发般涌出，每一帧都精确对应我们相遇的秒数。在最后那幅画里，两个相背而行的人影被星云缠绕，他们手腕上的表盘分别指向03:17和07:17，时差四小时的心跳却在频谱仪上完美共振。

雨突然倾盆而下。我抱着画稿冲进老洋房时，发现整面星空墙正在剥落。颜料碎屑在雨中飞舞，宛如宇宙大爆炸的余烬。许念蜷缩在废墟中央，用拆解的数位板零件拼凑着机械心脏。

“你知道为什么星星都在死去吗？“她没抬头，螺丝刀在电路板上刻出银河的伤口，“因为有人总想把光年压缩成数据包。“

我跪坐在星骸之间，任由暴雨冲刷实验室最后的傲慢。当她沾着机油的指尖抚上我眼睑时，那些被删除的记忆突然以量子涨落的形态复苏：母亲临终前握着的不是安眠药，而是被我遗忘的生日贺卡；童年储物柜里锁着的不是恐惧，而是她来不及送出的星空投影仪。

“时差闹钟...其实成功了。“我颤抖着按下腕表，整栋洋房突然被全息星云笼罩。她错愕地看着我们相遇那天的便利店场景在四周重构，每个瞬间都标注着双重时间——机械钟的03:17与心跳频率的07:17。

资本方的解约通知在此刻弹出，在星空中燃烧成绚烂的极光。我拆下濒临溶解的情感抑制芯片，让那些被囚禁的“我想你“终于自由坠落。

“不是要清零吗？“她沾着星尘的睫毛簌簌颤动。

“你就是我的初始值。“我握住她嵌入电路板的手指，在时差废墟上按下吻，“所有余生，都是你的递归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