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潘家父子城楼谈话
残阳如血,将定南城头的角楼染成锈铁色。三丈高的夯土城墙上,锯齿状的堞口间斜插着汉军玄色战旗,旗角被漠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内里缝补过的补丁——那是上个月南蛮“山魈部”攻城时留下的箭痕。
潘忠扶着女墙,粗粝的手掌蹭过城砖上凝固的血痂。这位年近五旬的定南城守将,甲叶间渗出的汗水已被晚风吹成盐霜,左眼上那道横贯眉骨的刀疤在暮色中泛着青黑,像条蛰伏的蜈蚣。他身后传来兵刃相撞的脆响,回头见长子潘善煜正用腰刀劈砍木人桩,刀锋划破空气的锐鸣里,带着二十岁年轻人特有的焦躁。
“歇会儿吧,手滑了砍到自己,你娘在九泉之下都得爬出来揪你耳朵。”潘忠扯下腰间水囊扔过去,羊皮囊口溅出几滴混着沙砾的浊水。
潘善煜收刀而立,擦了把脸上的汗。他不像父亲那般虬髯满面,面容更显清俊,只是眉宇间带着股与边塞风沙格格不入的书卷气——那是三年前在洛安太学求学时落下的印记。此刻他望着城外十里处南蛮营地腾起的篝火,忽然开口:“爹,你说刘三公子这会儿在洛安做什么?”
潘忠哼了声,从怀里摸出块硬如石头的麦饼掰了半块:“还能做什么?不是在御书房听老头子训话,就是在王府里摆弄他那些‘奇门遁甲’。”他口中的“刘三公子”,正是大汉二皇子刘备。三年前潘善煜在洛安因顶撞权贵被打入大牢,正是时任昭王的刘备暗中斡旋,才让他免于流放。更令潘家感念的是,刘备离京前特意托人送来两箱精铁,解了定南城兵器匮乏的燃眉之急。
“三公子不是那种人。”潘善煜咬下麦饼,腮帮鼓鼓地反驳,“他去年托商队带给我的《武侯八阵图》抄本,我照着摆了回‘天覆阵’,上个月山魈部的象兵冲阵时,愣是被咱们困在阵眼半个时辰!”他越说越激动,腰刀鞘上镶嵌的铜钉刮过木人桩,发出“叮叮”的脆响。
潘忠沉默片刻,望着城外篝火堆里突然腾起的火星——南蛮人又在烤食猎物了。这些日子以来,原本各自为战的南蛮部落突然变得军纪严明,尤其是新崛起的首领“毒龙”,竟能驱使上百头战象列阵,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景象。“善煜,”他忽然压低声音,“你给三公子的信,回了吗?”
“前儿刚收到飞鸽传书!”潘善煜眼睛一亮,从袖中掏出片染着墨痕的绢帕,“三公子说已向陛下奏请,调拨三千‘羽林锐士’来援,还附了张改良的‘投石车图纸’,说让咱们用城西的铁矿试试……”他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沉闷的号角声,南蛮营地的篝火瞬间亮如白昼,无数黑影扛着云梯涌向城墙!
“来了!”潘忠猛地抽出环首刀,刀身在月光下划过冷冽弧线,“毒龙这狗东西,果然选在月黑风高夜攻城!”他转身冲城下喊道:“各营注意!滚石擂木预备——”
潘善煜却盯着绢帕上刘备亲手画的投石车草图,指尖在城砖上无意识勾勒着机关结构。他想起去年在洛安,刘备曾在王府演武场亲自演示“杠杆原理”,说“战争不只靠蛮力,更靠脑子”。此刻城外南蛮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忽然转头对父亲说:“爹,按三公子的图纸,咱们把投石车改造成‘抛火装置’,用桐油浸过的柴草当弹丸,能不能烧了他们的云梯?”
潘忠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刀疤牵扯得左眼眯成条缝:“你小子跟三公子待久了,鬼主意就是多!传令下去,让铁匠营立刻照办!”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粗糙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了,定南城不能丢,不仅为了大汉的疆土,也为了不让三公子送来的精铁,白费在咱们手里!”
城楼下,南蛮战象的巨蹄踏得地面震颤,云梯顶端的蛮兵已钩住了堞口。潘善煜握紧腰刀,望着洛安的方向——那里有他的朋友,有他坚信的未来。而此刻,他必须像父亲一样,用血肉之躯筑起城墙,让南蛮的野火,烧不到那片繁华的中原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