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4章 借路!
天向昏黑,益之以霡霂,渐成连绵之势。
而雾雨晦暝,两岸青峰不见,诸船之首尽皆悬挂灯火。
按照漕运则例:
“各船遇雾必悬灯,违者笞四十。”
一时江中,灯火摇动。
华山三人戴笠披蓑,剑藏腰间,为首之人抬起头,露出蓑笠下,一双凌厉苍目。
“乖徒儿,这蓑衣也是你早就备下的?”
风清扬抖了抖肩膀,甩下一串水珠。
他倒是无所谓,大丈夫行事,本就任意之至,穿蓑衣也好,不穿蓑衣也罢。
反正这些日月教的贼人,今天一个都跑不掉。
他只是没想到,这船上真备了三件合身蓑衣。
“蓑衣藏剑,看来陆师弟在出发前就想到了。”
“谋划深远。”
岳不群站在左侧,这一身蓑衣藏头露尾,他堂堂华山掌门当着弟子的面穿这个,实在是有损他的风度。
只是风师叔带头穿上,他倒是无话可说。
“师兄在山上待久了,不体农事,记不住时令也属正常,只是师弟备这蓑衣时倒真没想那么多。”
“若说谋划深远,那也是为我华山派谋划深远。”
“倒是多谢师兄夸赞了。”
陆鸣站在右侧,对于穿蓑衣倒是没什么不适的。
他没掏出来三件夜行衣就算不错了。
‘华山想要追上嵩山的规模,就得向左盟主看齐。’
‘现在人手少,没有华山十三太保。’
陆鸣侧头看向师父、掌门,外加自己,这才勉强凑了个‘华山三太保’出来。
虽然数量不行,但是质量却是杠杠的。
还是得提升门派中弟子的实力啊,既然高手不能社招,那就只能内部培养了。
而培养,则需要时间。
陆鸣看了眼身后的常威。
果然叫常威的,身上都有把子力气。
他内力修的不错,只是剑法一窍不通,倒是可以弄门掌法给他练练。
力气大,掌劲就会刚猛。
但这些都要时间啊。
陆鸣扭头看向前方,这次华山派在他的推动下,可以说是倾巢而出。
现在的华山只能强硬,越强硬,留给他们的时间才会越多......
风雨雾中。
三人披蓑戴笠,站在船头,天地一片黑白,只留冷冽、粗硬,且模糊的线条轮廓。
‘江湖。’
常威躲在船舱内,脑海中突然冒出两个说不明道不尽的字眼来。
那是他在话本中经常看到的词。
一些说书秀才最喜欢编这类话本用来讨生活了。
‘但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江湖。’
常威抱着剑,心中不免得意。
只是得意的时候,还时不时看向一旁佝着腰的老人。
‘师兄让我小心劳德诺。’
‘那我得盯着他点。’
........
“咚咚咚!”
一连串鼓声响起,有大船在水雾中靠近,以鼓警示。
还有漕工不断在甲板上冲着下面挥手驱赶。
此时雾大,他们只能看到那条小船上的人影轮廓。
“兀那三个汉子,快点划船,避开!”
“小心撞上,让你们下水喂鱼!”
“快避开!”
“入他娘的,耳朵聋吗?!”
大船舵难掌,船头一时半会儿也让不开。
大雾刚起时,这帮漕工就在船舷边上敲锣打鼓,周围小船就算看不到大船灯火。
但听到声音,也连忙摇橹避开了。
唯独这艘船,直直向右,不闪也不避。
还有这‘锁江雾’,更是来的比平时都大。
只要船只稍矮一点,在远处根本就看不见。
“吱——呀。”
渭水上的漕船,大多是以樟木为壳,以榫卯相嵌,离近了,陆鸣耳中就听到阵阵木头涩响。
“走!”
少年眼中精芒一闪,当即提气于胸,一脚踏出,登时便扶摇而上。
紫霞真气不断灌入足底涌泉穴。
他中途只在大船侧舷借力一脚。
一眨眼,三道披蓑戴笠客,就纷纷跃上了大船甲板。
而师父比他还快一步,就算两人动作如出一辙,但在真气上,还是有较大差距的。
这是时间问题。
唯独岳不群几乎是与陆鸣一同踩在甲板上。
而这,就是技术问题了。
尽管跳出了锁江雾,岳不群还是忍不住连连看向右侧。
‘陆师弟,轻功快剑,今日再见亦是不俗。’
‘他才多大年纪,就有....’
岳不群心底莫名涌出丝丝苦涩。
三人落地分了先后,但在外行人眼中,却是没有区别。
哪怕这个外行人。
在西安府开了十八家武馆,更是打出了诺大的名声,也不行。
不过不等他出声,他的弟子却是忍不住抢先出手。
“好大的胆子!”
“竟敢上船!”
一双十女子当即拔剑便刺,她早就察觉出不对。
这三个毛贼仗着轻功跃上甲板。
定是冲着‘龙江武馆’的名声来的。
在西安府闹腾还不够,还敢上船。
只不过她自以为凌厉的剑招,在陆鸣眼中却是破绽百出。
蓑衣转动。
一抹真正的剑光,如电闪过,一下就刺穿女子手臂。
倏忽间,又再次收鞘。
直到这时,女子脸上才露出惊愕痛苦的神色。
她竟然连那剑光是怎么出的,都没看清。
“当啷一声。”
长剑跌落雨中,她抱着伤臂,看向眼前那道身影,口中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借路。”
陆鸣侧身站在师父前面,只留一道背影,就让周遭漕工连忙丢掉手中木棍。
三人披蓑戴笠,站在风雨中。
从头到尾就只出了一剑,说了两个字。
龙江武馆馆主秦观就连连点头。
“好..好!”
老江湖之所以能成为老江湖,是因为他们识时务,懂低头。
因为不懂的,活不到现在。
秦观看都不看那女弟子一眼,他折腾半生,差点就被这逆徒刚才给一波送走。
回去就把她除名,这么能惹祸,龙江武馆可放不下她这尊大佛。
‘江湖险恶。’
‘好好的女子,学什么剑呢,女红刺绣不好吗?’
三人无视对方的殷勤,相继走在大船侧边,因为在右前方不远处,就是燕子坞水寨。
说是水寨,其实就是一条条木船凿了桅杆,侧边用铁索连在了一起。
靠着渭水,在水寨周围打好了木桩。
借此设卡收过路钱。
只不过看菜下碟,碰到大船,拦不住也不用拦,所以就只拦小船。
“这等腌臜货,也敢叫什么翻江帮!”
老者面色如铁,阴郁含怒。
“什么燕子坞燕子窝的,这分明就是个屎坑!”
风清扬这么生气,是因为下方雾气越大,那些小船就越是逃脱不得。
运气好的,靠着大船边挨了过去。
倒霉的,就像下方那条乌篷船,被七八条钩爪钩住了船沿。
几条水匪跳了上去,看到什么就拿什么。
拳打脚踹,那父女爷孙四人,哪里招架得住这帮贼厮。
一时间哭闹不已。
但水匪之患从来已久,今天起雾,也就愈发肆无忌惮。
“扒皮剥骨,敲骨吸髓。”
岳不群皱眉评价了几句,接着却又话锋一转:
“后面还有个伏波沙洲要探,不能打草惊蛇。”
“我们还是以大局为重。”
“先抓住那桑老七,撬出点恒山派的信息来再说。”
陆鸣没有接话。
只是侧头看去,雨水顺着少年人的斗笠不断落下,一双眼眸清透凌冽。
他纵跃而下。
蓑衣下剑光递出,一招无边落木,剑势如大江大河,数十道白光在乌篷船上陡然亮起。
又陡然熄灭。
“以后少看点那些之乎者也,剑之一途,是没有中庸一说的。”
风清扬望着下方少年的身影,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但当看到不远处,有贼匪疑惑赶来时。
老者随即也从甲板上一跃而出。
华山派最顶尖的战力,都在此地。
还怕走漏风声?
到底是他们走得快,还是剑快。
下面已经给出了答案。
“师侄,还愣在上面干什么,再不下来,一会儿你就自己划船回去吧。”
岳不群面上紫色一闪而过。
他轻飘飘落在一个翻江帮小头目身前,也不用剑,而是伸手一拍。
“啵!”地一声。
那人瞬间七窍流血,一头栽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