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校长 杀青
陈默的这部电影里,除了邓超和李光洁等几人外,还有不少路人甲乙,都用的中戏的人,所以徐校长也经常过来看着。
陈默早就把主意用到了徐校长身上,今天正好有一幕,能用上这位。
《不可饶恕》里,凶手之所以会绑架法医的女儿,是因为当年,凶手的姐姐李素被三个富二代轮奸最后死亡。
而法医的证词,却把轮奸变成了一场卖淫行为,不但让女孩含冤,最后还成了人人唾弃的荡妇。
整部电影,其实就是凶手李浩对法医蒋明的一场复仇。
原作里,这些情节是在电影末尾,通过回忆和蒋明诉说的方式,让男主姜浩察觉。
而陈默对这段情节做了处理,从电影中段,姜浩帮忙脱罪开始,就用一张张照片,帮着他回忆起那件案子,一切的源头。
正好,50多岁的徐校长长相显老,还有点秃头,换身衣服,就能演一个中年丧女的老父亲父亲。
看着演员和摄影灯光都准备好后,导演椅后的陈默一挥手,场务上前,按下了场记板。
……
徐校长没有回答蒋明,而是直接道:“我女儿李素,她不是那样的人。求求你了,姜法医,告诉大家事实真相,还她一个清白吧。我们家李素,她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段奕宏不忍去看对方的眼神,他低着头,就像是背诵一样,念着:“我···我只是提供经过科学分析后得出的结果。”
但下一刻,震惊了片场所有人的一幕出现了。
………
意外的爆片场的空气突然凝固。徐校长跪下的瞬间,监控器前的陈默下意识攥紧了剧本,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位年近六旬的表演,双膝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闷响,灰白的鬓角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我求求你。”徐校长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丝,“求你不要让我的女儿死不瞑目。”
段奕宏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个在中戏排练厅打磨过无数经典角色的专业演员,此刻竟然出现了明显的卡壳。他的嘴唇张合两次,却没发出声音,右手悬在半空,像是被无形的丝线吊住。
“卡!“陈默的喊声打破了长达五秒的真空状态。
场记板上的粉笔字“第38场第4镜”已经被汗水晕开。
段奕宏几乎是跳着躲开了徐校长的跪拜,这个本能反应让现场更尴尬了。“徐老师,您这是?”
他的新疆口音不自觉地冒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去搀扶老人。
徐校长摆摆手,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陈默注意到他的西装裤膝盖处已经沾满灰尘,在深色布料上格外显眼。
“没事,”老人掸了掸裤腿,“当年排《雷雨》时,我给曹禺先生跪过更狠的。”
………
休息间隙,徐校长坐在折叠椅上,任由化妆师补妆。他接过陈默递来的保温杯,里面是特意泡的胖大海。
“这角色我想了一宿,”他指着剧本上被荧光笔标记的段落,“李素父亲不该只是哭诉。”
原来徐校长年轻时带学生去基层采风,真遇到过类似的案子。98年在山西某县城,一个女孩被当地领导的儿子侵犯后自杀,法医报告却写着“自愿行为”。
“那父亲来学校跪了三天,”徐校长的指尖在杯沿划圈,“最后疯了。”
片场突然安静下来,道具组正在调试的灯光设备发出滋滋电流声,远处有学生在背诵《不可饶恕》的台词。
陈默发现段奕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细节后来被保留在了正式影片中。
“再来一条?”徐校长突然问,眼睛亮得惊人。
这次拍摄前,陈默做了个大胆决定。他让灯光师撤掉辅助光源,只留一盏孤零零的顶灯。
“我要那种审讯室的感觉,”陈默比划着,“让徐校长的影子能罩住段师兄?”
当徐校长再次跪下时,段奕宏的反应完全变了。他的右手先是痉挛般攥紧,又强迫自己松开,最后变成颤抖的虚扶动作。
“我,只是提供科学分析。”这句台词的语气比剧本要求的软弱许多,却意外地真实。
监视器里,徐校长的眼泪顺着皱纹蜿蜒而下,在下巴悬成摇摇欲坠的水珠。
这个长达两分钟的长镜头最后成了全片最催泪的片段之一。当徐校长用额头抵住段奕宏的手背时,后者眼角抽搐的微表情被特写镜头捕捉得清清楚楚。
“你们都很有天赋,在学校的四年好好学,什么时候演到这份上,也就出师了。”
“校长,真要有了你这演技才出师,那他们还毕不毕业了。”
陈默打趣了句,引的众人暗自窃笑。徐校长白了他一眼,好好的气氛,就被陈默给破坏了。
……
陈默躲开了徐校长的目光,看向段奕宏:“师兄,准备的怎么样了?”
正在补妆的段奕宏,朝着陈默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没问题。
这场戏拍完后,整个剧组的氛围微妙地改变了。邓超不再拉着李光洁插科打诨,化妆间里的闲聊声也低了许多。
最明显的是段奕宏,他开始随身带着本黑色笔记本,每天开拍前都要写写画画。
“我在记仇。”结束前深夜排练时,他突然对陈默说。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角色分析,最新一页写着“蒋明最恐惧的不是报复,是被害者父亲的眼睛”。
这种变化在后续拍摄中持续发酵,闫妮的表演突然有了厚度。当她饰演的女警发现丈夫涉案时,那种职业信仰崩塌的震颤演得入木三分。
就连戏份最少的李光洁,也在审讯室戏份里贡献了神级即兴发挥:他用警棍轻轻敲击桌面的节奏,恰好是剧中受害女孩生前最爱的钢琴曲节拍。
杀青前一天,陈默在剪辑室看粗剪样片时,徐校长悄然而至。
“知道为什么好演员都怕即兴表演吗?”老人指着屏幕上跪戏的定格画面,“因为要撕开自己的伤口给人看。”
京城的银杏叶开始泛黄。陈默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
“煤矿工人最宝贵的不是力气,是敢往黑暗里钻的胆量。”他突然意识到,拍电影或许也是同样的道理。
最终上映版本里,这场戏保留了徐校长即兴下跪的原始镜头。当电影节评委问及这个震撼人心的设计时,陈默总是回答:“那不是表演,是一个老教师三十年前欠下的眼泪。”
而此刻的片场,拍摄仍在继续。场记板再次敲响,徐校长已经回到监视器后,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严肃。
只有细心的人才会发现,他扶眼镜时,手背还留着方才磕碰的红痕。
“第38场第5镜,Take 2!”随着场记的喊声,段奕宏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刺目的灯光中。
这一次,他的白大褂口袋里多了一样道具,徐校长悄悄塞给他的一枚铜质校徽,背面刻着“求真”二字。
………
掌声渐渐平息后,徐校长抬手示意学生们安静。他掸了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翻烂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当年我老师教我演戏,”书页在他粗糙的指间沙沙作响,“说演员分三种——用脸的,用嗓子的,用心的。”
他特意看了眼邓超,“今天这场戏,你们觉得哪种最打动人?”
现场鸦雀无声,秋风卷着金黄的银杏叶飘进片场,落在徐校长脚边。
他弯腰捡起叶子,对着阳光端详叶脉:“好演技就像这片叶子,纹路是死的,但生命是活的。”
………
回学校的路上,陈默发现段奕宏一直摩挲着那枚铜校徽。“徐老师最后跟我说。”
段奕宏突然开口,模仿着校长的东北口音,“'真听真看真感受,别学那些假把式'。”
当晚中戏的排练室里,多了个奇怪景象,邓超跪在地上反复练习站起动作,李光洁对着镜子练“父亲的眼神”,连闫妮都开始研究起老年步态。
而这一切,都被来查夜的徐校长看在眼里。老人轻轻带上门,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月光透过窗户,将“戏比天大”的牌匾照得发亮。这个夜晚,中戏又多了几个真正懂戏的年轻人。
………
江边小屋的木门在风中吱呀作响,斑驳的漆皮下露出腐朽的木质。段奕宏此刻已是满身血污的蒋明,手指在门框上留下五道暗红的指痕。
监视器特写镜头里,他指甲缝里嵌着泥沙和血痂,每一处细节都在诉说这场跨越十年的复仇。
闫妮从侧面扑上来时,警服领口的纽扣崩飞了一颗。
“别进去...”
她的哽咽不是演出来的,这个年轻演员已经完全沉浸在角色中,红肿的眼睛和颤抖的嘴角让在场女性工作人员跟着抹眼泪。
段奕宏挣脱的动作像是慢镜头,他右腿的旧伤此刻成了绝佳表演助力。
每一步蹒跚都让白大褂下摆扫过潮湿的泥土,留下蜿蜒的痕迹。当他的手指碰到那道碎花门帘时,整个剧组屏住了呼吸。
“Cut!完美!”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段奕宏已经进入门内,这是剧本要求的连贯表演。
于佳明扮演的蒋慧躺在野菊花丛中,二十岁岁的脸庞如同沉睡。这个中戏大一新生闭眼的技巧堪称绝妙。
眼睑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段奕宏跪倒的瞬间,膝盖撞击木地板的声音让场记下意识捂住了嘴。
“回家。”
段奕宏的台词变成了气声,手指在距离女儿脸庞一寸处悬停,这个即兴改动让摄影师老周差点摔了机器,“爸爸带你回家。”
他试图抱起“尸体”时,一个踉跄摔进花丛,花瓣飞扬中露出的表情让监视器后的陈默红了眼眶。
………
“咔!”
陈默的喊声在江面回荡,段奕宏保持着摔倒的姿势长达十秒,才被场务扶起来。
他的戏服后背完全湿透,不知道是江水还是汗水。于佳明也久久不敢睁眼,这个新人怕自己破坏前辈的情绪。
“师兄。”化妆师递毛巾的手在发抖,段奕宏摆摆手的动作比戏里更虚弱,嘴角的苦笑让法令纹深得像刀刻。
“没事儿,”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让我...闻闻花香。”
陈默亲自端来热茶,发现段奕宏正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出神。这双在戏里解剖过无数尸体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徐校长说得对,”段奕宏突然说,“真疼过才演得真。”
………
夕阳将江水染成血色时,陈默站在监视器前做了最后检查。画面定格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上——这个意外收获的镜头后来成了电影海报的主视觉。
“我宣布,”他的声音在便携喇叭里有些失真,“《不可饶恕》正式杀青!”
欢呼声中,场务抬出准备好的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写着“后会有期”。
陈默被推着切第一刀时,发现段奕宏独自站在江边,背影和戏里的蒋明奇妙地重叠。
闫妮突然哭出声来,这个大大咧咧的西安姑娘入戏太深,还没完全回到现实。邓超和李光洁一左一右拍着她肩膀,像极了戏里的搭档。
当第一颗星星亮起时,江风中有芦苇沙沙作响。这两个月的疯狂,终于化成了胶片上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