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1章 少年的消息
吧台前零星坐着两三位客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对着全息象棋沉思,另一个穿着飞行员夹克的女人在光幕上写着什么。最引人注目的是吧台后方那位正在擦拭玻璃杯的中年酒保——
他穿着笔挺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银灰色的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手中的水晶杯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旋转,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听到铃声,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欢迎光临’回忆’,年轻人。”
赵明鲤不自觉地整了整衣领,在吧台最边缘的位置坐下。酒保将擦得锃亮的杯子放在他面前:“第一次来?”
赵明鲤的手指轻轻抚过吧台边缘,实木的温润触感让他有些恍惚。在这个全息投影泛滥的时代,能触摸到真实的木质纹理竟成了一种奢侈。
“老板,“他的声音在爵士乐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没想到现在还有你这种怀旧式的酒吧。”
酒保闻言轻笑,眼角泛起细密的纹路。他取下一个倒挂的水晶杯,从身后的橡木酒柜中取出一瓶琥珀色的液体。酒液注入杯中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在安静的酒吧里格外悦耳。
“人年纪大了,“他慢条斯理地将酒杯推到赵明鲤面前,杯底与木质台面接触时发出轻微的闷响,“就喜欢一些旧东西。”
昏黄的灯光在他的银灰色鬓角上镀了一层金边,镜片后的眼睛沉淀着岁月赋予的从容。赵明鲤注意到他擦拭杯子的动作——每个指节都带着经年累月形成的肌肉记忆,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尝尝看,“酒保指了指那杯泛着蜜色光泽的液体,“用月球第一批温室种植的小麦酿的,现在这种工艺几乎失传了。”
赵明鲤端起酒杯,意外发现杯壁上竟刻着细小的纹路——那是广寒市第一代穹顶的轮廓图。酒液入喉的瞬间,一股带着阳光气息的麦香在口腔中绽放,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童年片段奇妙地重合。
“这味道…”
“像不像小时候偷喝的父亲藏酒?“酒保了然地微笑,又开始擦拭另一个杯子,“每个第一次喝的年轻人都会这么说。”
吧台另一侧的老者突然发出爽朗的笑声,他的全息棋盘上正显示着二十年前著名的“火星会战“棋局。穿飞行夹克的女人抬起头,她面前的光幕上是一首未完成的诗,开头写着“致永远无法返航的探险者号“。
在这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里,赵明鲤感到那些纠缠他的头痛和幻象都暂时退散了。酒保擦拭杯子的声音、冰块碰撞的脆响、远处点唱机沙哑的吟唱,所有这些细碎的声音编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现实与幻觉暂时隔开。
黄铜铃铛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酒吧的门被一股带着夜露寒意的风推开。赵明鲤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裹着件皱巴巴的米色风衣走了进来,衣摆上还沾着些许地下管道的锈迹。
“老规矩,双份威士忌加冰。”
男人一屁股坐在吧台中央的位置,摘下磨损严重的皮质手套。他的指节粗大,手背上横亘着几道显眼的伤疤,像是被某种能量武器灼烧过的痕迹。乱蓬蓬的棕发下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下巴上的胡茬看起来至少三天没刮,左眉骨处还有一道延伸至太阳穴的陈旧疤痕。
老板熟稔地取出一个厚重的岩石杯:“今天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别提了,“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发丝间扬起细小的灰尘,“上面突然下达紧急命令,要我们找一个金发少年。“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治安局折腾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赵明鲤的指尖突然一颤,杯中的酒液荡起细微的波纹。他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那些零碎的实验室画面再次闪现——尤其是那双在营养液中突然睁开的、泛着金光的眼睛。
“特别搜查?“老板又给男人续了半杯,状似随意地问道,“是哪个家族走失的少爷吗?”
男人压低声音,风衣领子上的治安局徽章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机密等级A,直接来自穹顶议会。“他警惕地瞥了眼赵明鲤的方向,“据说那小子是从某个地下…”
话音未落,酒吧的电视突然自动切换了频道。原本播放的老电影被紧急新闻取代,画面中显示出菲碧市东南区的全息地图,一个红色区域正在不断闪烁。
“现在插播紧急通知,东南区D7管道发生不明原因爆炸,请市民…”
风衣男人猛地站起身,硬币拍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见鬼!就是那个区域!“他匆匆系紧风衣腰带,腰间露出脉冲手枪的轮廓,“谢了老板,改天再喝。”
随着铃铛声再次响起,酒吧又恢复了宁静。老板若有所思地擦拭着男人留下的杯印,突然对赵明鲤说道:“年轻人,你的酒快见底了。”
赵明鲤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杯中剩余的液体正在剧烈晃动——原来是他无意识地在发抖。电视新闻的蓝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那些闪烁的警报红光与记忆中培养舱的警示灯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需要续杯吗?“老板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赵明鲤将几张信用币匆匆拍在吧台上,金属与木质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顾不得等待找零,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门口。黄铜铃铛因剧烈的晃动而发出急促的鸣响,仿佛在为他送行。
推开酒吧大门的瞬间,菲碧市潮湿的夜风夹杂着远处警笛的嗡鸣扑面而来。赵明鲤眯起眼睛,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海中捕捉到那个米色风衣的背影——治安官正跨上一辆停靠在路边的悬浮摩托,引擎喷出的蓝色离子流在沥青路面上烙下焦痕。
(必须跟上!)
赵明鲤一个箭步冲入人群,灵活地在熙攘的街道间穿梭。他的运动鞋踏过积水的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路边全息广告的彩光在他脸上流转,将那双紧盯着目标的眼眸映得忽明忽暗。
“借过!”
他侧身避开一个端着餐盘的机器人侍者,手肘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金属撞击的闷响引来几个路人的侧目,但风衣男人似乎并未察觉。悬浮摩托已经升到离地两米的高度,正沿着空中车道向东南区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