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也不想为夫身份暴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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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阳春面

徐记面摊坐落在城南一条商铺林立的热闹街道上。

斜对面五十步是苏氏布行总店,再往前走半里路便是天香楼。

面摊不大,棚子下随意摆放着四张桌子和若干凳子。

来吃阳春面的大多是匆匆赶路的过客,或是给街上店铺送货的脚夫。

便生意好时,老板一人也能应付。

桌上碗筷若一时忘了收,客人顶多催一催,不爱说话的,直接把剩碗拨到一旁,就着新端上的热面吃起来,走时往桌上拍几文钱就算结账。

面摊老板是个姓徐的中年汉子,干活时,脖颈间总挂着条靛蓝汗巾。

此时已近午时,生意少了许多。

刚送走一桌头戴斗笠的客人,徐老板便趁机将先前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收拣到水槽边的木桶里清洗起来。

……

“老板,一碗阳春面。”

新客上门,徐老板随手将洗好的碗搁在一旁,抄起挂着的竹篓抓了把面,掀开锅盖,就着滚烫的沸水烫煮起来。

这会儿他才得空抬头打量来客——嚯,竟是个头戴帷帽的,跟刚走那戴斗笠的两个外乡客一样神神秘秘。

想起隔壁卖炊饼的三寸丁最近总念叨,说金陵城里多方势力汇聚,恰似,恰似什么来着?

“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时那矮子拽出这条念起来就老长的成语时,竟还不自觉地踮着脚,抬头挺胸,好像学了两句读书人的成语,个头都跟着窜高了几分似的。

可在徐老板看来,三寸丁懂个啥?

金陵城乃是南都,当年大周开国便定都于此,要不是后来迁都北方,这会儿还顶着京城名号呢。

即便如此,金陵仍是江南经济中心,江南三成以上的富户都在此落户。

每天南来北往的人如过江之鲫,单他这小小面摊,一天就能听见十几种不同地方的口音。

照三寸丁的说法,金陵城天天都得“山雨欲来”?

真有那么多雨,他老徐早撂下阳春面生意,改卖雨伞了。

“客官稍等,面马上就好。”

龙须面讲究的就是劲道爽滑,本就无需烫煮太久。

老徐动作娴熟,将烫好的面扣入碗中,依次添上一勺猪油、一勺盐、两勺生抽,撒上一抔葱花,最后浇上热汤,一碗阳春面便大功告成。

……

老徐把面端了过去,正巧又走来两人。

为首那人剑眉星目、体态修长,要不是一身青衣襕衫的儒生打扮,老徐还以为是说书人口中那闯荡江湖的少年侠客走了出来。

老徐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后生。

但跟眼前这白面书生一比,却也稍显逊色。

年轻人身旁跟着一个缺了条胳膊的小老头,虽空了条袖子,可老人脸上却总是笑呵呵的,一副好心态的模样。

“两位客官,可要吃些什么?”

徐老板问话时,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年轻人手中的食盒。

虽说他这边不介意客人自带酒水,但这自带饭食的行径就有些不太讲究了。

年轻人倒也懂事,把食盒往桌上一放,伸手便递来一块碎银子,“老板,帮忙来坛黄酒。”

徐记面摊除了阳春面,还卖自家酿的黄酒。

送货的脚夫们常说,肚里灌些酒,干活更有劲儿。

“客官,要不要换个位置?”

徐老板提议道。

他家桌子本就窄小,这位俊俏年轻人的食盒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物件。

食盒有上下三层,往桌上一放,怕是会挤着那位头戴帷帽的客人。

“没事,老板你去忙吧。”

那头戴帷帽的客人声音清清冷冷的,听不出有什么不悦的情绪。

客人都不介意拼桌,他一个小小的摊主自然更不会在意了。

“老杨,坐我这边吧。”

夏仁把食盒打开,一碟红烧肉,一盘清蒸鲳鱼,还有时令青菜。

也不管对面客人碗里唯一的荤腥是浇汤时放的一勺猪油,他抽出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头戴帷帽的客人吃着清汤寡水的面,青衫儒生大口朵颐着荤腥,独臂老头接过摊主递来的黄酒,自斟自饮。

这种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

半晌,帷帽客吃完了面,搁下筷子,用自带的手帕擦拭嘴角。

“不在苏家好好当你的赘婿,出来抛头露面作甚?”

帷帽客的嗓音清清冷冷,过来给夏仁找酒水钱的摊主听得真切,那分明是个女子的声线。

“我出来给我家娘子送饭,不行?”

夏仁不去看她,依旧大口吞咽,语气有些冲。

“七供奉,他拎不清就算了,你也不晓得轻重?”

女人摘下帷帽,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头顶高高盘起发髻,由一只玉质莲花冠束着。

她瞥了眼被夏仁随手放在桌上的墨色长剑,随后又看向独臂的杨老头,眼神中带着质疑。

“二先生,我现在就是苏家一个养马的老汉,家里姑爷发话了,我也没办法。”

老杨有些无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火却烧到了自己,当真是无妄之灾。

“竟称呼女子为先生?也是奇了。”

收拾碗筷的徐老板狐疑地往这边瞧。

要说这女子确实生的好看,比起苏氏布行的女东家都不遑多让。

女子一袭洁白儒衫,袖口绣着几缕淡雅兰草花纹,举手投足尽显礼仪风范。

乍一看,倒还真像是个清秀到有些过分的白净书生。

“我要去白鹿书院。”

夏仁吃完,将残羹冷炙收入食盒,仍不去看对面的女人,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做什么?”

女人质问。

“与你无关。”

夏仁简短回应,语气生硬。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现在就看着你的眼睛再说一遍,我要去白鹿书院。”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漆黑的眸子和淡青色的瞳仁撞在一起,互不相让。

“两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都是自家人。”

老杨一早就发觉了情况不对,但又不知如何劝阻,只能适时在一旁打圆场。

“是谁先不好好回话的?”

女人撇头看向杨老头,黛眉微蹙。

“又是谁一上来就言语嘲讽的?”

夏仁不甘示弱,同样转过头来看向老杨。

两人之间,需要一个公平判罚的中间人。

“按小老儿的话来说,夏哥儿和二先生两位都不对。”

老杨能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只能是各打五十大板,让两个火药味十足的人稍稍冷静片刻。

“我知道二先生对夏哥儿入赘苏家颇有不满,可夏哥儿也是没办法,身中那种古怪玩意儿,年纪轻轻就……”

老杨说不出口,只能长叹一声。

“至于夏哥儿这边,小老儿猜的不错的话,应当是对二先生的作为不满,觉得二先生没顾及他的安危。”

杨老头是知道昨夜周南灼上门去找过夏仁的。

府上驻扎的影卫早在那千面妖女靠近苏府时就将消息通报给了他。

再联想到今早出门时,夏仁主动提及找到了松动囚龙钉的法子,杨老头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