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夜鱼龙舞（月票加更）
“听闻南梁文坛，确有此一体裁，只是颇为小众，能写好者更是寥寥无几，想要写出彩，更是难上加难。”
他们的窃窃私语，更增添了众人对这“词”的好奇。
尔朱昭微微一笑，目光转向身旁的崔桃桃。
“桃桃小姐，可否劳烦你为我记录？”
崔桃桃闻言一怔，随即小脸一红，心中却是一阵窃喜。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桃桃乐意之至！”
自有侍者迅速送上笔墨纸砚。
崔桃桃深吸一口气，提起笔，凝神静待。
尔朱昭走到案前，端起一杯清冽的好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豪气顿生。
他放下酒杯，目光深邃，望向远方璀璨的灯火，朗声吟诵起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短短数句，便将上元佳节那繁华绚烂、热闹非凡的景象描绘得淋漓尽致。
众人仿佛身临其境，眼前浮现出那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的元夕之夜。
崔桃桃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心中却早已被这新奇而优美的词句所吸引。
尔朱昭顿了顿，继续吟道：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词风一转，从盛大的场景描绘，转向了细腻的人物情态。
那佩戴着美丽头饰的少女，在人群中笑语嫣然，身姿款款，留下一路芬芳。
而那寻觅之人，在万千人群中，苦苦追寻。
“蓦然回首……”
尔朱昭的声音微微一顿，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正全神贯注记录的崔桃桃身上。
四目相对。
崔桃桃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
尔朱昭的眼神深邃而温柔，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
他缓缓吟出最后一句，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首《青玉案·元夕》，戛然而止。
露台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绝美的词句与悠远的意境之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无论是那繁花似锦的元夕盛况，还是那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执着，亦或是那蓦然回首的惊喜与怅然。
都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间。
崔桃桃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她低着头，不敢再看尔朱昭。
心中却如小鹿乱撞，那句“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以及尔朱昭方才那一眼，在她本已懵懂的春心湖面，投下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不散。
这首词，太美，太动人。
也太……令人心动。
风似乎都停了。
唯有崔桃桃笔尖微颤，在雪白的纸上留下最后一个墨点，那墨点却仿佛晕开了一整个春天的涟漪。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尔朱昭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绣花针，精准地刺入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这首《青玉案·元夕》，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洛阳文坛沉闷的夜空。
它不像温子昇的诗那般剑指河山，胸怀天下。
它也不似范子良的作品，于市井烟火中见真情。
它更不同于元景曜的颂歌，极尽皇家气派。
这首词，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绮丽与婉约，描绘了上元夜的繁华，书写了寻觅的执着，最终落在了那灯火阑珊处的一次回眸。
意境之美，辞藻之工，情感之细腻，皆令人拍案叫绝。
良久，才有人如梦初醒般长长吐出一口气。
“此……此‘词’，当真……当真绝妙！”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何等瑰丽之景！”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句，此句当浮一大白！”
赞叹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都要真诚。
元景曜面色复杂，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住，指节微微发白。
郑文植低头不语，眼神中却闪烁着思索与叹服的光芒。
范子良依旧是那副落寞神情，只是杯中的酒，久久未曾饮下，目光凝视着远方灯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妈妈最先反应过来，她几乎是踉跄着几步冲到案前，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词稿，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好！好一个‘灯火阑珊处’！”
她眼中精光四射，看向尔朱昭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欣赏，更像是看着一座移动的金山。
“来人！快！将尔朱佛子此词，誊写百份，送往洛阳各处府邸雅集！不！飞鸽传书，务必让全洛阳的文人雅士，今夜便能共赏此等绝妙佳作！”
小厮们领命，飞也似地奔下楼去。
不多时，平康楼内便有数只信鸽振翅高飞，融入洛阳深沉的夜色之中，将这首足以搅动一池春水的《青玉案·元夕》，送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皇宫深处，显阳殿内。
暖香袅袅，金碧辉煌。
胡太后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一袭石榴红的宫装，领口微敞，露出一段雪腻的肌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美玉，慵懒中透着一股说不尽的妩媚与威严。
此刻，她正手持一卷《妙法莲华经》，声音柔婉，向御座下垂首侍立的年幼的至尊元诩讲解着佛法精义。
“至尊可知，何为‘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年仅十岁的元诩，穿着一身明黄衮龙袍，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却有些游离，显然对这枯燥的佛理提不起太大兴趣。
“母后所言，儿臣……儿臣谨记。”
他声音细弱，透着一丝怯懦。
胡太后微微叹息，正要再说些什么。
殿外，大太监刘腾碎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奴婢参见太后，参见至尊。”
刘腾年过半百，面白无须，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透着久历宫廷的深沉与机敏。
“刘伴伴来了。”
胡太后坐直了些许，凤钗上的流苏轻轻晃动。
“明夜永宁寺开光大典，诸事可曾妥当？”
刘腾恭声道：“回太后，均已办妥。”
“值得一提的是，元乂那小子办事还算得力，搜罗了不少有佛缘的奇珍异宝，都已妥善安置，只待明日太后凤驾亲临，一一观赏。”
胡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
刘腾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双手呈上。
“太后，这是今夜上元前夜，城中赛诗会的胜出之作，老仆想着太后雅兴，特意抄录了来。”
“哦？”
胡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接过纸笺，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