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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诅咒

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刺入耳膜,意识在那一刻抽离现实。消毒水气味变得稀薄,身体慢慢旋入粘稠的黑雾之中,颅腔内电钻般的刺痛不断加剧,喉管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这才惊觉自己连声带都在痉挛。

“游离?游离!“母亲带着哭腔的呼唤像是天外之音,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金属锁链的震颤声。蜷缩着的身体正被黑暗中直奔过来的铁链迅速缠绕,四肢、脖颈及腰间的锁链越收越紧,将整个人拉直悬浮于半空之中。

接着,铁链齐聚爆发,将我重重地摔在某处粗糙的表面,震得我全身骨痛酥软,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黑雾很快顺着铁链涌入我的身体,如同细小的虫子,不停撕咬着我的皮肤。铁链不断收缩,骨骼咯吱作响如枯枝折断,剧痛顺着神经直冲天灵盖。

冷汗代替了眼泪,不断从脸颊滑过。这一切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我没有任何抵抗的时间,也来不及观察周围的情况,甚至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取代一切自救想法的,是脖子上传来逐渐压迫的窒息感。

每一次的吸气,都会使铁链收得更紧。但我依旧贪婪地呼吸着尽可能多的空气,想在临死之前,看看传说中的人生走马灯,而我眼前至始至终只有浓稠如墨的黑雾。

未济是对的,我也许本就不存在于世间,过去的人生都是偷来的。

绝望之际,我选择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闭眼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眼泪滑过嘴角,我笑了——起码,我在别人的世界里存在过。

“叮——”

一缕清泠的铃音刺破凝滞的黑暗,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渐次清晰。铁链应声绞紧,使我从恍惚的状态中猛然清醒过来,我艰难掀开被冷汗黏住的眼帘,模糊视野中浮出白光人影轮廓,那身影如同收割灵魂的罗刹,静静等待着我灵魂出窍的那一刻。

铃音骤止的刹那,盘踞周身的铁链再一次绞紧,不肯放过任何能让我活着的机会。与此同时,铁链金属般的撞击声裹挟着紊乱气流,四周的黑雾幻化成九头蛇锁链,张开猩红獠牙,直冲我身前的人影。

那人十分沉着冷静,蛇头直至近前,广袖随意翻飞,蛇头连同周围方寸黑雾一同散开。

四周突然敞亮,光线刺激着我的眼睛,感觉眼球都要炸了。直到听见那人轻蔑一笑,我惊觉睁眼——未济身着灰色长袍,负手而立,长袍斗篷下露出惯常的讥诮神情,书轩门口的八角铃铛在腰间轻晃,胸前挂着我的那只蓍草笔。

“游离小朋友,每次见面,你怎么都是如此狼狈呢?”

未济的声音裹着惯常的嘲讽,我无力地看向他,心中对此毫无波澜。他来这儿,无非就是以我性命相要,签下他口中的契约。这人怎么就这么爱干损阴德的事儿呢?

他似看出我心中所想,无奈摇头道:“提醒两点:这是你的意识空间,若你不愿,纵是神明也束手无策;若非怕蓍草笔随你魂飞魄散,我才懒得管闲事。你还有九秒,如果愿意,眨眼三下,签下契约。”

我正欲反驳,忽觉肌肤传来异样触感。垂眸望去,碗口粗的铁链正以诡异韵律收缩,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四肢被拉扯地几近分离,求生本能驱使着我疯狂眨眼三下。

他唇角勾起诡谲弧度,飞身冲到近前,期间,右手两指之间瞬间幻化出一根蓍草,刺入我颈侧胎记。剧痛炸裂的刹那,翠色藤蔓自创口疯长,缠绕铁链向虚空延展。所经之处黑雾溃散,禁锢之力土崩瓦解。

“散!“随着一声敕令,铁链和黑雾在蓍草绞杀下崩裂成星尘,飘散而去。

未济的声音空灵又有力量,震得我胸腔上涌出一大口粘稠黑血,瘫坐在地。

待我缓过来时,发现自己身着素白广袖流仙裙,手臂上残存的被铁链绞缠的暗红色痕迹慢慢消退,身体机能正在快速恢复,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色,草是白的,石头是白的,连我身后的树都是通体发白的。脑中不禁闪过黑袍女子的梦魇场景,除了颜色不同,几乎一模一样。“什么情况!”我不禁大叫,想要站起身,却被长裙绊倒了一次又一次。我不顾一切地就要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该死的!真是麻烦的很。

未济呛咳了一声,示意自己还在这里。他不出声,我可能真的会把他给忘了。这家伙倒是气定神闲,幻化出案几和一套茶具,盘坐在我面前。跟第一次见面一样,他给我倒上茶水,示意我在他面前坐下,还不忘一番嘲讽:“女子穿裙才好看。”

我别扭地坐在他对面,胡乱卷起碍事的长袖,一口闷掉了面前的茶水,没好脾气地道:“谢谢啊!”

“这就是你谢人的态度?”

“那要怎地?三叩九拜啊!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话音未落,黑雾再度从虚空中渗出,吓得我立马禁声,用眼神询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若无其事地给我续茶,抬手带起的袖风轻易挥退了那些黑雾,“学会收敛心性,是作为契约人的第一课。别忘了我刚说的,对我的否定,那你这条命我也是白救的。”

我对此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眼。冷静了片刻后,心境平复了些许,同时想到了一个阴谋论,不禁问道:“你如此大费周章地让我信服你,你不知道武力下的屈服是很可耻的吗?”

他对此嗤之以鼻,大框镜片闪过冷光,“总比将不匹配的能力强行灌入你身体的人要好很多,不是吗?”

我睁睁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解释,他只是两手一摊,很是无辜道:“早就跟你说,我算不出你的命数。虽然你佩戴蓍草笔,但也只能帮助我知道你的近况。来救你,是你意识在向我求救,否则,你以为我是怎么来的。”

我心里暗诽:这家伙已经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吗?我怎么就想着他了,不过认同他的话而已。

“没错!”他似看出我心中所想,“对我的认同,我的净化之力才能在你的意识空间内产生作用。当然,你看到的我并非真正的我,而是你的意念化影。恭喜你!你的能力又提升了!”

他开始拍手为我祝贺,我立马打断他,“等等!这算哪门子能力?我要这个干嘛?”

“这得问给你能力的人,还有你自己。你为什么要救叶谨川?他死了,你也不用受这份罪。”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心惊,这种莫名被人戳破心中所想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我强忍着这份心虚,反问他:“对自己的朋友见死不救,还算人吗?”

只见他哈哈大笑,“人?私自改变他人命格的人,算人吗?”他透过茶盏,阴笑地看向我,“明明是自己的私欲,却说得冠冕堂皇。游离啊游离,你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陷入于此。”

我的心跳加速,每次使用预知梦改变事情的场景在脑海里快速翻过,六年级的会考、初升高的试卷修改、高二物理竞赛夺冠……每次的成功,都会让下一次的预言更加真实,以至于我会刻意使用这种能力。比如,高考填报志愿。“所以,种下恶果的人,始终是我自己。”我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我这次为什么会失败?就因为你所谓的能力提升?”

“是人祸。”未济轻巧地说出答案,我的心却是一沉,他继续说道:“在你们出事后,我给叶谨川卜了一卦,无论是车祸,还是花盆,都是人祸。我猜,对方是为了考验你的能力,以及这件事会给你身体里的符咒产生何种影响。遗憾的是,对方跟你一样,命格被隐藏了,我的卦象至此结束。”

一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同时夹杂着恐惧。

未济脸色凝重,捻起茶盏轻晃,浮沫在杯沿画出诡谲卦象,“虽然我不知道具体人事,但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也许你能明白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说罢,忽将残茶泼向虚空——水珠凝成星图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