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与快门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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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双面学姐

宣传部的工作比想象中繁重十倍。

齐悦被分配负责校园活动的摄影记录,这意味着他必须像个幽灵般穿梭在所有大大小小的会议和活动现场。周三下午的例会上,他缩在会议室最后一排,镜头对准长桌尽头那个掌控全局的身影。

林夏今天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黑色西装外套里是酒红色的丝质衬衫,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她面前摊开着七份文件,指尖以固定频率敲击桌面,像在倒计时。

“上周的海报设计。”她突然开口,声音像冰刀划过玻璃,“谁选的配色?”

文艺部副部长战战兢兢地举手:“是、是我们部...”

“荧光粉配亮紫色?”林夏举起海报,阳光下那张纸简直像一块霓虹灯招牌,“校庆七十周年,不是夜店狂欢夜。”她将海报轻轻一推,纸张滑过光滑的桌面,精准停在副部长面前,“重做。”

齐悦调整焦距,镜头捕捉到她训人时的微表情——眼睛微微眯起,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下唇无意识地轻咬。但奇怪的是,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还涂着几乎看不出来的透明指甲油,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预算审议环节更是一场屠杀。林夏用红笔划掉文艺部提出的灯光秀费用时,笔尖几乎戳破纸张:“三万元租用激光设备?学生会经费不是让你们搞跨年晚会。”她抬头环视会议室,目光扫过之处众人纷纷低头,“缩减到五千,用校艺术团的LED屏。”

齐悦悄悄按下快门。取景框里,林夏的侧脸线条锋利如刀,但阳光穿过她耳际的碎发,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金色光斑,柔和了那股锐气。

“最后,”林夏翻开最后一本册子,“这篇宣传稿是谁校对的?”

宣传部长额头渗出冷汗:“我、我们轮流...”

“‘砥砺前行’写成‘砥砺前形’,‘莘莘学子’写成‘辛辛学子’。”林夏将文件摔在桌上,响声让所有人肩膀一颤,“这种水平的文稿也敢交上来?重做!明天早上八点前发到我邮箱。”

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齐悦注意到林夏训话时左手一直按着腹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会议结束后,人群如蒙大赦般涌出。齐悦故意慢吞吞地收拾器材,等最后一个人离开后,他透过门缝看到惊人的一幕——

林夏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挺直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她整个人陷进椅背,从包里拿出一个粉色樱花图案的保温杯,小口啜饮着什么,眉头紧锁。窗外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株被风雨摧折的樱花树。

齐悦鬼使神差地举起相机。快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谁在那里?”林夏瞬间绷直身体,保温杯“砰”地砸在桌上。

齐悦推门而入:“只是来拿忘拿的三脚架。”他指了指角落的器材包,目光却落在她发白的嘴唇上,“学姐喝的是红糖姜茶吧?我妹妹痛经时也喝这个。”

林夏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从耳垂一直蔓延到脖颈:“出去!”

但齐悦已经看清了保温杯上的字——杯身用金色字体刻着“林夏 16岁生日纪念”,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永远做自己的光”。这个发现让他心头莫名一软。

“原来学生会长也会害羞啊。”他咧嘴一笑,故意晃了晃相机,“这张照片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齐悦!”林夏猛地站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眼前发黑,不得不扶住桌子。她的指尖死死抵住腹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齐悦的笑容消失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不用你管。”林夏咬牙道,声音却虚弱得不像话,“记住你的身份,大一新生。”

但齐悦已经不由分说地拎起她的包——出乎意料的轻,里面除了文件袋就是止痛药和暖宝宝。他皱眉:“我送你回宿舍。”

“我不需要——”

“别逞强了,”齐悦打断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你脸色白得像暗房里的相纸。”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完美会长’的人设不会崩。”

林夏瞪着他,漆黑的眼睛里情绪翻涌。最终她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低血糖。”

齐悦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72%黑巧,包装纸已经有点皱了。他剥开递过去:“吃吧,比红糖水管用。”

林夏迟疑了一下。接过巧克力时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齐悦惊讶地发现,传说中冷酷无情的会长大人的手,竟然这么小,这么软,指尖冰凉得像冬日的樱花花瓣。

黄昏的校园小径上,两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齐悦提着林夏的包走在半步之后,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明明难受得走路都微微发颤,却还是坚持自己拿那个粉色的保温杯。

“其实你不用这样。”齐悦突然开口。

林夏脚步一顿:“什么?”

“强迫自己当个完美机器。”他指了指她紧绷的肩膀,“这里没别人,你可以放松点。”

林夏没有回头,但齐悦看到她后颈的碎发轻轻颤动:“你不懂。作为学生会主席...”

“作为人类,首先得照顾好自己。”齐悦快步上前与她并肩,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高一那年为了拍流星雨,在零下十度的天台蹲了六小时,结果肺炎住院两周。”他耸耸肩,“从那以后就知道,有些坚持其实很蠢。”

林夏突然停下脚步。她转身时,夕阳正好照在她脸上,齐悦第一次看清她虹膜里的纹路——不是纯黑的,而是极深的褐色,像陈年胶片般沉淀着岁月的痕迹。

“为什么帮我?”她问,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困惑,“我明明刚罚你写检讨。”

齐悦晃了晃相机:“职业病吧。摄影师总是忍不住想捕捉事物的另一面。”他指向远处的钟楼,“比如那栋建筑,所有人都在拍它光鲜的正脸,但背面的爬山虎和斑驳的砖墙才是最有故事的部分。”

林夏望着他,眼神渐渐松动。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完电话后,那副公事公办的面具又戴了回去:“宿舍到了,你可以走了。”

齐悦把包还给她,转身时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谢谢”。他回头,看见林夏站在宿舍楼前的樱花树下——虽然现在不是花期,但奇怪的是,他分明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樱花香。

“明天记得交检讨书。”林夏已经恢复了会长的语气,但耳根还红着,“另,周五的新生晚会需要你全程跟拍。”

齐悦行了个夸张的军礼:“遵命,主席大人。”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忍不住回头。林夏还站在原地,正低头看着手中那颗巧克力的包装纸,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夕阳将她的影子投在宿舍外墙上,那影子竟隐约呈现出和服少女的轮廓。

齐悦迅速举起相机。取景框里,林夏的影子与现实中判若两人——长发及腰,穿着复古的樱花纹和服,手中握着的不是保温杯,而是一把闭合的油纸伞。

当他放下相机时,影子已经恢复正常。但地上多了一片粉色的花瓣,在这个不该有樱花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