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她记得的世界
凌晨四点。
城市仍沉睡,便利店的广告牌闪了几下,像一场残梦未醒。
后仓的小床上,安又一次梦见了那场“第17次”的终结。
那时候,她和白昼躲在一栋废弃的图书馆里。他腿上有伤,扶着她一步一步爬上楼梯。耳边是警报器的残响,窗外是组织清除者的激光照明。
她说:“你别管我,快走。”
他说:“你不走,我就不走。”
最后,在那道通向屋顶的安全门前,一颗子弹破开空气,飞向她的胸口。
是他——用身体挡在了她前面。
她记得他那一瞬间的眼神:坚定,温柔,毫无犹豫。
也是在那一刻,她明白了所谓“命运的重启”,从来不是为了她逃出生天,而是——
为了他能活着。
她惊醒了,眼角湿湿的,整张脸埋在被子里不肯抬头。
门外传来细小的响声,是白昼在整理今天的报纸。
安没有立刻起身。她忽然怕了。
怕看到他平静的脸,怕看到他仍旧毫无记忆的眼神——
就像她背着整座时间的废墟,而他只是站在日光里,什么都没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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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白昼端着早餐走进后仓。
“鸡蛋三明治,不甜。”他说,“你昨晚没吃晚饭。”
安坐在小圆桌前,轻轻接过,低头吃了一口:“谢谢。”
“今天上午我修POS机,顺便把昨天那部坏手机拆了。你想学吗?”
她愣了一下。
“我教你拆螺丝,挺解压的。”他笑着说。
她点了点头,心底那层濡湿的雾悄悄被驱散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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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在收银台后面,地上摊着一堆零件和说明书。白昼一边翻图纸一边讲解:“这根排线不能扯,断了就全黑屏。这里是主板,别摸金属边。”
安眨着眼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拿起工具试一试。
“你适应得挺快。”白昼看着她,忽然笑了,“怎么什么都能学,但偏偏不会折纸鹤?”
“纸太滑。”她小声辩解。
他笑得更深:“理由和你不会用打火机时一样怪。”
她也笑了,手指卷起一根电线,轻轻放下。
那一刻,她第一次觉得“生活”这个词,原来不止存在于别人那边。
它也可以是两个人蹲在便利店角落拆手机,一起犯傻,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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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柜台前的影子被拉长。白昼贴着便利店的价格标签,忽然叫她:“来,试试看。”
她拿着一张标签,轻轻贴在一包牛奶上。
“歪了。”他说。
“你故意放歪的。”
“怎么会?”他眨眼。
她看着那张有点歪的价格标签,忽然觉得心跳有点乱。
这一刻她很确定——在第17次,他们也有过一模一样的对话。
她贴歪了标签,他故作嫌弃地笑。然后他们坐在仓库里吃冰棍,谁也没说话,只听风吹纸盒的声音。
那是她曾拥有过的世界。
是她记得的世界。
而现在,它慢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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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白昼递给她一个装满小物件的纸箱:“今晚别回仓库,来前台守夜吧。你不是说想‘体验真实生活’?”
“体验打工人加班?”
“体验有灯亮着,有人陪着的夜晚。”
她接过箱子,低头笑了一下。
便利店的灯打开,一点点照亮四周。
人来人往,有客人买烟,有小孩来换冰棍棍上的奖品。
他们并肩坐在收银台后,桌上是一杯热可可和一把钥匙。
“钥匙?”她疑惑地问。
“后仓门锁老了,门不好关。我换了一把新的。”他顿了顿,“如果没人来找你,就留下来吧。”
她看着那把钥匙,一瞬间像被什么击中。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说出“留下来”。
第1次轮回时,她是逃犯,他是过客。
第9次轮回时,她是病人,他是医生。
第13次轮回时,她是失控体,他是被命令消除她的执行者。
第17次,他为她死。
而现在,第18次,他递给她一把钥匙。
仿佛命运这台庞大的齿轮终于慢了一下,给了她一个缝隙——去拥有,去停留。
她没接钥匙,只是轻轻开口:“我以前没这样生活过。”
白昼望着她,目光柔得像夜色落入湖面。
“那就从现在开始。”他说。
她低下头,指尖轻触桌面。那杯热可可渐渐冷了,却将她心里的冰慢慢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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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她没有梦见第17次的结局。
她梦见白昼递给她一张便利店的员工表格,说:“填一下,名字那里写‘安’,备注写——常驻。”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