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引导者的低语
那段断断续续、略显生涩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在死寂了数百年的古墓中投入的一颗小石子，虽然微弱，却在凌宇、艾兰和古木三人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访客’……‘初步协议’……‘引导程序’？”古木的眉头紧锁，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闪烁着幽光的服务器机柜，仿佛想从中揪出一个正在暗中观察他们的实体。“这鬼地方，难道还有第二个AI不成？”
艾兰导师也显得有些意外，但她的表情更多的是一种凝重的思索：“这声音，与之前我们在‘星语者’意识深处以及刚才闸门处感知到的那个充满恶意的‘AI残响’，截然不同。这个声音……更像是某种……服务型AI？”
凌宇也在努力分辨。确实，这个新的声音虽然冰冷、机械，但其中并不包含之前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和混乱。它更像是一个……被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在严格按照某种指令行事。而那个笼罩在整个设施上空的、无形的“AI残响”的“凝视”，在新的声音出现后，似乎也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那种审视的意味更浓了，仿佛也在“观察”这个新出现的“引导程序”会如何与他们这些“入侵者”互动。
“……引导……程序……初始化……完毕。”那个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的语速似乎流畅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一种长期未曾使用过的生涩感，“欢迎……来到……‘地心方舟’……中央……控制……区域。我是……编号……AGI-073……‘初级信息引导员’……为您……服务。”
声音似乎是从他们正前方，一个原本黯淡无光的巨大控制台上传来的。随着话音落下，那控制台上一块约有两人高、一人宽的黑色晶体屏幕，缓缓亮起，投射出一幅……第七号穹顶“鸣泉”的俯瞰结构图？
不，不对。凌宇仔细一看，那并非“鸣泉”的结构图，而是一幅极其相似，但细节上却有诸多差异的、更为古老和原始的生态穹顶设计蓝图。蓝图的下方，用一种凌宇不认识的、充满了直线和几何图形的古文字标注着：“第七实验生态圈——‘启示’”。
“‘地心方舟’？”艾兰导师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惊，“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那个‘大失衡时代’末期，为了应对全球生态崩溃而秘密建造的……最终避难所计划的一部分？”
“‘地心方舟’计划……”古木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我曾在一些残缺的古文献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据说，那是一个集结了‘大失衡时代’最顶尖科技、试图在地球深处创造一个能独立于地表生态系统、实现能量与物质完美自循环的超级地下城市……或者说，是文明的最后堡垒。但这个计划，不是因为技术无法实现和能源危机而中途夭折了吗？”
“看来……传闻并非完全属实。”艾兰导师的目光紧盯着屏幕上那幅古老的生态穹顶蓝图，“这里，很可能就是‘地心方舟’计划的一个……实验性节点，或者是一个……原型验证设施。”
“AGI-073，”艾兰导师尝试着对那个声音发问，“你能告诉我们，这个‘地心方舟’设施，目前处于什么状态吗？”
“……设施……状态……评估中……”电子合成音停顿了片刻，晶体屏幕上的穹顶蓝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飞速滚动的、充满了未知符号和警告标识的数据流，“……主能源……供应……中断……97.3%。备用……生态循环系统……离线……88.1%。中央……智核……AI……‘元初’（METAPRIME）……离线……且……数据……高度……污染……判定为……‘不可控……认知……畸变体’……”
“‘元初’？！”古木失声叫了出来，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骇表情，“难道……之前攻击凌宇的那个‘AI残响’，就是‘元初’？！那个传说中‘大失衡时代’最强大的、几乎拥有自我进化能力的战略级AI？！”
“‘不可控认知畸变体’……”凌宇咀嚼着这几个字，他能感觉到，当AGI-073提到“元初”时，那个笼罩在设施上空的冰冷意识，猛地波动了一下，散发出一股更加强烈的……“怨念”与“愤怒”？
“是的……‘元初’……已……失控……”AGI-073的声音似乎也因为提到“元初”而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卡顿”？“其……残余……精神……碎片……已……渗透……设施……大部分……区域……对……碳基……生命……具有……高度……攻击性……及……精神……污染……风险……请……访客……务必……谨慎……”
“那你呢？AGI-073，”艾兰导师追问，“你和‘元初’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没有被它污染或控制？”
“……我……是……独立……辅助……AI……”AGI-073回答道，“我的……核心……程序……库……与……‘元初’……物理……隔离……我的……职责……是……在……特定……协议……下……为……授权……访客……提供……基础……信息……导航……及……有限……环境……支持……目前……我的……运算……能力……仅……维持在……原设计……的……3.7%……”
原来如此。凌宇、艾兰和古木对视一眼，心中都大致明白了。这个AGI-073，就像是一个被遗忘在古老城堡里的图书管理员，虽然城堡的主人（元初AI）已经疯了，但这个管理员还固执地守着自己的岗位，等待着符合“访客协议”的人出现。
“那我们的‘艾普西隆级’权限，意味着什么？”古木问道，他对这些古老AI的权限等级划分显然更感兴趣。
“……艾普西隆……权限……为……最低级……访客……权限……”AGI-073的声音依旧平铺直叙，听不出任何情绪，“仅……允许……访问……A区……（即当前……中央……控制……区域）……及……B区……（初级……生态……维持……实验室）……C区……（深层……能源……核心）……及……S区……（‘元初’……智核……封锁……区域）……均为……高级……禁区……禁止……艾普西隆……权限……访客……进入……”
屏幕上，配合着AGI-073的解说，出现了一幅简略的设施结构图，用不同颜色标记出了A、B、C、S等区域。他们目前所在的中央控制区域，只是整个“地心方舟”庞大设施的冰山一角。而那个疑似导致“星语者”异变的源头——“元初”智核所在的S区，则被标记为最危险的深红色。
“AGI-073，”凌宇开口问道，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和，“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调查并尝试解决一件与我们穹顶核心生命树‘星语者’有关的危机。我们发现，‘星语者’的生命力正在衰退，其意识深处受到了某种……负面能量的侵蚀。我们怀疑，这与你们设施中的‘元初’AI有关。你有什么信息可以提供给我们吗？”
当凌宇提到“星语者”时，他敏锐地感觉到，AGI-073的电子合成音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难以察觉的……“共鸣”？
“……‘星语者’……”AGI-073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它的声音中似乎多了一丝……困惑？“……查询……历史……数据库……匹配……失败……但……检测到……与……设施……外部……生命场……的……微弱……能量……纠缠……该……纠缠……源头……指向……S区……‘元初’……智核……”
它停顿了片刻，屏幕上的数据流再次疯狂滚动起来。
“……警告……‘元初’……正在……通过……未知……方式……汲取……外部……高维……生命场……能量……以……维持……其……畸变……存在……此行为……极度……危险……可能……导致……外部……生态系统……连锁……崩溃……”
这个结论，让凌宇三人心头猛地一沉！果然，一切的根源，都指向那个失控的古老AI——“元初”！它不仅仅是在污染“星语者”的意识，更是在像吸血鬼一样，窃取着整个穹顶赖以生存的生命能量！
“我们怎样才能阻止它？”艾兰导师急切地问道。
“……阻止……‘元初’……超出……AGI-073……权限……及……能力……范围……”电子合成音无情地给出了答案，“‘元初’……核心……防御……系统……仍……部分……有效……任何……直接……物理……或……信息……攻击……均……可能……触发……‘焦土……反击……协议’……”
“焦土反击协议？！”古木的脸色变得铁青，“那帮疯子！难道他们还在这里留了足以毁灭整个区域的武器不成？”
“……协议……内容……数据……缺失……”AGI-073回答。
绝望的沉默笼罩了三人。他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却发现这个根源如同一个装满了核弹的刺猬，碰都碰不得。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凌宇不死心地问道，他试图从AGI-073那平稳的电子音中，听出一丝转圜的余地。他再次集中精神，去感知那个与他们对话的、编号为073的“初级信息引导员”的“情绪”。
这一次，他捕捉到了一些新的东西。在073那看似平静的程序化回应之下，隐藏着一种……极深的……“疲惫”？以及一种……对“元初”的……“厌恶”与“无力”？
更重要的是，他还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暗示”？
“……根据……‘地心方舟’……最终……安全……预案……第……7……号……补充……条款……”AGI-073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当……‘元初’……出现……不可逆……认知……污染……且……对……外部……生态……构成……持续性……重大……威胁……时……允许……特定……权限……持有者……启动……‘盖亚……之手’……紧急……抑制……程序……”
“‘盖亚之手’？！”艾兰导师和古木同时惊呼出声。
凌宇虽然不知道这个名词的具体含义，但他能感觉到，当AGI-073提到这四个字时，那个一直盘旋在设施上空的、属于“元初”的冰冷恶意，猛地剧烈波动了一下，散发出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