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是女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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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养心殿西暖阁内,浓重的药味几乎盖过了龙涎香的清冽。光线透过明黄的窗纱,显得有几分沉闷。朱靖(李婉)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明黄色的锦被盖至胸前,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而急促。数名太医跪在屏风外,额上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

我(魏忠贤)垂手侍立在龙床一侧,蟒袍下的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方才太医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陛下……此乃‘牵机引’之毒,极为阴狠霸道……虽已施针用药暂时压制,但余毒深入,非……非朝夕可解……需……需静养,万不可再劳心伤神……”

牵机引!一种前朝宫廷秘传的剧毒!谁?是谁的手,竟能伸得如此之长,将毒下在九五至尊的饮食之中?!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绝不仅仅是针对朱靖(李婉)的刺杀,更是对整个新朝根基的动摇!而一旦女帝倒下,我这个与她(他)命运捆绑的“假太监”,第一个就会被撕得粉碎!

“王瑾……”龙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气若游丝的呼唤。

“奴才在。”王瑾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床边,躬身应道,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但浑浊的老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传……传朕口谕……”朱靖(李婉)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目光涣散,却异常固执地转向我,“朝政……不可废……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照旧……”她(他)的呼吸更加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然……军国要务……边关急报……涉及……三品以上……官员任免……刑狱死罪……需……需……”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住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疲惫。

“交……交魏忠贤……代朕……代朕……过目……具……具本……呈……呈朕……览……”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代天子批阅奏章?!即便是“过目具本”,那也是滔天的权柄!这意味着,在女帝养病期间,所有最核心、最机密的军国大事,都将首先经过我的眼睛!这哪里是信任?这是将我架在烈火上炙烤!是把我推到所有明枪暗箭的最前方!

王瑾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深深地躬身:“奴才遵旨。”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

朱靖(李婉)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皮沉重地合上,陷入昏睡。但那道口谕,却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

司礼监值房,灯火彻夜通明。

沉重的紫檀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山峦,散发着墨香和权力的冰冷气息。我端坐在象征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座位上——这个位置,曾是王瑾的专属领地。如今,他垂手侍立在一旁,像个尽职的影子,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平静表象下潜藏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审视。

值房内并非只有我一人。几名身着青袍的文书太监屏息凝神地侍立着,负责传递、整理、誊录。他们的头垂得更低,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有丝毫斜视。空气凝滞得如同水银,每一次翻动纸张的轻微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我拿起一份内阁刚刚送来的、用黄绫封面的紧急军报。指尖冰凉。打开,是蓟镇总兵八百里加急奏报:朵颜三卫异动,小股精锐骑兵频繁袭扰边墙,似有大规模寇边之兆!请求增兵、拨饷、加固城防!

心猛地一沉。军情如火!这绝非小事!按照朱靖(李婉)的口谕,这份奏章,需要我“过目具本”——就是由我审阅后,在另外的纸张上写下处理意见的要点,再连同原奏章一起,呈递到养心殿,由昏迷中的女帝“御览”。这“具本”之言,虽非最终旨意,却几乎等同于皇帝的初步决策方向!其分量,重逾千钧!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我懂现代管理,懂权谋心计,甚至懂一些刑名律法,但对于冷兵器时代的军事布防、边关态势、敌我力量对比……几乎是两眼一抹黑!一个错误的判断,可能葬送的就是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乃至动摇国本!

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王瑾。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泥塑木雕。他不会给我任何建议。这是考验,更是深渊。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仔细研读奏报中的每一个字,捕捉任何有用的信息:袭扰规模、地点规律、朵颜三卫内部可能的动向……同时,飞速地在脑海中搜寻原主“魏忠贤”那混乱记忆碎片里,关于边关将领、兵部运作、乃至国库存银的零星信息。

不能擅专!更不能出错!

我提起朱笔,沾满了鲜红的墨汁,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在另一张素白的“具本”笺纸上,极其谨慎地落下第一行字:

“臣魏忠贤谨奏:蓟镇急报,朵颜异动,事涉边防,干系重大。臣愚钝,不敢擅专。伏乞陛下圣裁:”

“一、着兵部即刻会商,详陈敌情虚实、应对方略、所需兵员粮饷几何,限三日内具本上奏。”

“二、着户部速核太仓存银,计议拨付边饷之策,不得延误。”

“三、敕令蓟镇总兵严守关隘,加强斥候,探明敌酋动向,随时奏报。另,可酌情自附近卫所调兵策应,然需严防声东击西之诡计。”

“四、请陛下明示,是否需遣得力大臣赴边督军,以安军心?”

写罢,我放下笔,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后背的蟒袍已被冷汗浸湿一片。这几条意见,核心是“拖”和“集议”——将决策压力分解到兵部、户部,同时稳住前线,为自己、也为昏迷的女帝争取时间,等待更准确的情报和朝议结果。没有具体调兵遣将,没有擅动钱粮,最大限度地规避了因无知而铸成大错的风险。

我将“具本”笺纸小心地附在军报之后,交由文书太监用黄匣封好。整个过程,王瑾的目光似乎在我写下的那几行字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一份份奏章如同流水般送来。弹劾官员贪墨的、地方水旱灾情的、藩王进贡的、宗室请封的……涉及刑名、钱粮、人事、礼仪,包罗万象。每一份,都需要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在“魏忠贤”残存的记忆、现代人的思维逻辑、以及对朝局风向的敏感揣度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批阅弹劾奏章时,我引经据典,强调“证据确凿”、“依律严办”,将皮球踢给刑部和大理寺;处理灾情奏报,则着重“核实灾情”、“速发赈济”、“严防胥吏克扣”,并提醒户部“开源节流”;对于宗室请封等敏感事务,则一律以“事关宗法”、“请陛下圣裁”为由,高高挂起……

手腕酸痛,眼睛干涩,精神高度紧绷。胸前的束胸布勒得越来越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闷的痛楚和窒息的憋闷感。额角的冷汗擦了又冒,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但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朱笔落下,力求每一个字都稳妥、圆滑,不给任何人留下攻击的把柄。

权力带来的眩晕感早已被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冲散。坐在这里,手握朱笔,批阅着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奏章,我感受到的不是掌控的快意,而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窒息。每一笔落下,都可能成为将来勒死自己的绳索。王瑾那无声的注视,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养心殿里那位昏迷的女帝,她的秘密如同最沉重的枷锁,让我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

“督公,”值房外,一个心腹档头压低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死寂,“有密报。”

我揉了揉刺痛的额角,示意他进来。档头快步趋近,将一个蜡封的小竹筒双手奉上,声音压得极低:“是盯着首辅沈大人府的眼线送来的。半个时辰前,沈府后门悄悄驶出一辆青布小车,去了城西‘济世堂’药铺的后巷。车里下来的人,身形瘦小,帽檐压得很低,进了药铺后院。约莫一刻钟后出来,手里似乎多了个小包裹。”

沈墨?内阁首辅?济世堂?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沈墨这只老狐狸,在朝堂上素来以清流自居,对新帝和“阉党余孽”的我,表面上保持距离,实则深不可测。他这个时候,派人去一个不起眼的药铺做什么?还是如此鬼祟?

“济世堂……”我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原主“魏忠贤”的记忆碎片里,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和宫里的某位老太医有关联?那位太医……似乎对前朝的一些秘辛……有所耳闻?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脑海:牵机引!这种前朝秘毒!沈墨派人去药铺……难道是……销毁证据?或者……传递解药?甚至……那药铺本身,就是配置毒药的地方?!

心脏骤然狂跳!牵机引的毒源!如果能找到……

“立刻!”我猛地抬头,眼中寒光暴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加派人手!给本督死死盯住济世堂!进出之人,一个不许漏掉!特别是那个从沈府出去的人!查清他的身份!还有,药铺里的掌柜、伙计、坐堂大夫,所有底细,给本督挖地三尺也要查清楚!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记住,要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

“是!”档头神色一凛,领命而去。

我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牵机引的线索!这可能是救女帝、更是救我自己性命的关键!沈墨……你果然沉不住气了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试探?

值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堆积如山的奏章暂时被我抛在脑后。王瑾依旧沉默地侍立着,但这一次,我似乎感觉到他那低垂的眼皮下,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窗外的天色,已透出蒙蒙的灰白。一夜未眠。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但精神却因为那突然出现的线索而异常亢奋。权力的游戏刚刚开始,而致命的毒药与救命的解药,似乎都藏在同一片迷雾之中。

好的,我们继续这个步步惊心的权力漩涡。第三章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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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沈墨那苍老却如同洪钟的声音,裹挟着千钧祖训的重量,在死寂的太和殿内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坎里,更精准地刺向丹陛之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空气彻底凝固了。方才因“牵机引”剧毒而掀起的滔天巨浪尚未平息,沈墨这看似“忠心耿耿”的补刀,却将风暴的中心瞬间引向了更致命、更无法触碰的禁区——帝王的性别与合法性!

朱靖(李婉)的身体,在那八个字落下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苍白的面孔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沈墨,里面翻涌的已不仅仅是帝王的震怒,更有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深入骨髓的惊悸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她(他)的指尖深深抠进了龙椅冰冷的紫檀木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整个大殿陷入了比坟墓更深的死寂。落针可闻。所有朝臣,无论是沈墨的党羽,还是心怀异志的宗室,抑或是少数心存疑虑的中间派,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无人敢抬头直视龙颜,更无人敢在“牝鸡司晨”这顶足以压垮任何王朝的巨帽下,发出任何一点声响。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压力。恐惧,巨大的、对未知后果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而我(魏忠贤),站在风暴眼的边缘,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大脑,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沈墨!这个老狐狸!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真的查到了济世堂的证据!他是在借力打力,用这最恶毒的祖训,在女帝最虚弱的时刻,在她(他)因剧毒和身份秘密而心神剧震的瞬间,发动了终极一击!他要的不是辩驳,不是证据,而是用这八个字,彻底钉死女帝的“天命”,钉死她(他)临朝听政的合法性!一旦坐实“牝鸡司晨”的指控,别说我这个“阉狗”,就连她(他)这个皇帝,也将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孽”!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后背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内里的中衣。束胸布勒得我几乎要窒息,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闷的剧痛和濒死的恐惧。完了吗?难道昨夜养心殿的秘密,今日就要以这种最惨烈的方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和她(他),都要被这八个字碾得粉身碎骨?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窒息时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嘶哑、断续、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疯狂的大笑,陡然撕裂了死寂!

是我!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不再是方才的悲愤和苍白,而是扭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狂态!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沈墨,笑声如同夜枭啼哭,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悲怆!

“牝鸡司晨?好一个牝鸡司晨!”我嘶声力竭地吼道,声音因激动而破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沈阁老!你这顶帽子扣得好!扣得妙啊!扣得天衣无缝!”

我踉跄着向前一步,手指颤抖地指向沈墨,又猛地指向丹陛之上那摇摇欲坠的明黄色身影,最后环视着噤若寒蝉的满朝文武,状若疯魔:

“陛下!诸位大人!你们都听到了!沈阁老说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是牝鸡司晨!是亡国之兆!”我故意将“太后垂帘”几个字咬得极重,将沈墨的矛头强行从女帝身上引开,扭曲到后宫干政的方向!

“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狂笑着,眼泪都笑了出来,混合着额头的冷汗,显得更加癫狂,“先帝爷龙驭上宾之际,太子年幼,主少国疑!若非太后娘娘含辛茹苦,垂帘听政,稳定朝纲,这大明的江山,早就被北边的鞑子、西边的流寇、还有朝中某些……某些心怀叵测的‘忠臣’给撕碎了!”我的目光如同毒蛇,再次扫过沈墨和他身后几位脸色骤变的官员。

“如今,陛下天纵英明,克承大统,太后娘娘功成身退,深居后宫颐养天年!可有些人!”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裂帛,带着泣血般的控诉,“……就是见不得陛下亲政!见不得朝堂清明!更见不得陛下身边有忠心办事的人!”

我猛地转身,再次重重跪倒在金砖之上,对着龙椅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陛下!奴才敢问!沈阁老今日此举,究竟是何居心?!他先是指使人,用前朝秘毒‘牵机引’谋害圣躬!此乃弑君大罪,人证物证俱在!奴才已查明,毒药来源正是城西‘济世堂’,而济世堂背后的东家,与沈阁老府上脱不了干系!其心可诛!”

“眼见阴谋败露,毒计不成,他便搬出祖训,妄图以‘牝鸡司晨’之名,污蔑太后清誉,动摇陛下根基,更将矛头直指陛下,其心……更是恶毒百倍!”

“他沈墨!”我霍然抬手指向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的沈墨,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才是真正觊觎神器、意图颠覆朝纲、祸乱天下的巨奸大恶!他今日敢指使人弑君!明日就敢篡位!他今日敢污蔑太后牝鸡司晨!明日就敢指鹿为马,说陛下非真龙天子!此獠不除,国无宁日!陛下!奴才魏忠贤,今日拼着这残躯贱命不要,也要撕开这老贼的画皮!恳请陛下,立斩此獠,夷其三族!以儆效尤!以正朝纲!以安天下!”

我的控诉如同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太和殿!将“牵机引”的弑君罪名死死扣在沈墨头上,用“济世堂”这个刚查到的线索作为引信!更将“牝鸡司晨”的指控强行扭曲、放大,描绘成沈墨意图颠覆皇权的滔天阴谋!最后那句“夷其三族”,更是赤裸裸地掀起了不死不休的决战宣言!

整个朝堂彻底乱了!如同滚油中泼进了一瓢冰水!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牵机引?弑君?!”

“济世堂?沈阁老?!”

“魏阉竟敢如此攀诬首辅?!”

“他这是要逼宫吗?!”

沈墨的脸色由青转紫,再由紫转黑,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我这一连串凶狠至极、颠倒黑白的指控气得几乎吐血!他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魏忠贤!你这阉狗!血口喷人!构陷……”

“构陷?!”我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疯狗,双眼赤红地瞪着沈墨,厉声打断他,“是不是构陷,查一查便知!济世堂的掌柜、伙计,还有你府上那个昨夜偷偷摸摸去拿药的管事,此刻就在东厂诏狱里‘喝茶’!要不要本督现在就请他们上殿,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说说他们给沈阁老办的‘好差事’?说说那‘牵机引’的方子,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前朝秘档?!”

我豁出去了!将刚刚拿到、尚未完全核实、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人证抛了出来!赌的就是沈墨做贼心虚!赌的就是他不敢让我当庭对质!赌的就是这满朝文武,在“弑君”和“牝鸡司晨”这两顶足以诛灭九族的巨帽面前,无人敢轻易站队!

果然,听到“济世堂掌柜”、“府上管事”、“东厂诏狱”这几个词,沈墨眼中那滔天的怒火和气势,瞬间凝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掩饰的慌乱,如同水底的暗影,飞快地掠过他那张老谋深算的脸庞!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足以被我捕捉到!

他身后的党羽们,更是脸色煞白,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再不复刚才的群情激愤。

“你……!”沈墨嘴唇哆嗦着,还想强辩,但气势已颓。

就在这千钧一发,双方僵持不下、整个朝堂如同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之际——

“够了!”

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的声音,如同冰水浇下,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回丹陛之上!

只见朱靖(李婉)不知何时,竟强撑着身体,在两名脸色惨白的小太监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寒星,死死地扫视着下方!

“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她(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剧毒侵蚀后的虚弱和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挤出,却蕴含着雷霆般的怒意,“魏忠贤……沈墨……”

她(他)的目光在我和沈墨之间缓缓移动,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对我疯狂行径的震怒,有对沈墨阴毒算计的冰冷,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必须做出抉择的残酷清醒。

“牵机引一案……干系重大……朕……自会……彻查!”她(他)喘息着,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沈墨,“沈卿……你……先回府……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半步!静候……查问!”

“闭门思过”!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如同无形的枷锁!这是变相的软禁!是皇帝对首辅的极度不信任!更是风暴来临前最危险的信号!

沈墨的身体猛地一晃,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屈辱和惊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抗辩,但迎上朱靖(李婉)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毫无转圜余地的眸子,最终,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带着无尽怨毒的叹息。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躬下身,声音干涩沙哑:“老臣……遵旨。”

“至于……魏忠贤……”朱靖(李婉)的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利用后的愠怒,“咆哮朝堂……攀诬重臣……其行……其心……可诛!”

我的心猛地一沉!完了?兔死狗烹?

然而,她(他)接下来的话,却峰回路转:

“然……念其……追查毒源……或有微功……且……所奏沈墨之事……尚需……查证……”她(他)喘息得更加厉害,几乎站立不稳,全靠小太监死死搀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褫夺东厂提督之职……交还……王瑾暂管!罚俸……三年!于府中……禁足……待查!”

褫夺东厂提督!禁足待查!

如同两记重锤砸下!我苦心经营、刚刚握在手中还未焐热的权力,瞬间被剥夺!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但……没有下狱!没有交给刑部!只是禁足府中!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女帝虽然震怒于我的疯狂和僭越,但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她(他)还需要我这把“刀”!还需要我守着那个致命的秘密!这“禁足”,既是惩罚,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将我暂时隔离出风暴中心,也斩断了沈墨党羽借机反扑、将我置于死地的可能!

我瞬间明白了她(他)的用意。心头五味杂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权力被剥夺的不甘,更有一种被彻底卷入深渊、身不由己的悲凉。我重重叩首,额头撞击金砖,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沙哑:“奴才……谢陛下隆恩!奴才……领旨!”

朱靖(李婉)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小太监们手忙脚乱地扶住。

“退……退朝……”王瑾那尖细平稳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朝会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沉重的太和殿门缓缓开启,刺目的天光涌入。满朝文武如同潮水般涌出,每个人都低着头,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深深的惶恐。今日这一场剧变,牵扯剧毒、弑君、牝鸡司晨、首辅软禁、九千岁倒台……足以让整个朝堂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笼罩在血雨腥风的阴影之下。

我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请”离了大殿。走在空旷的宫道上,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蟒袍依旧在身,但胸前的仙鹤补子,仿佛失去了所有光泽。东厂……权力……如同指间流沙,刚刚握住,便已失去。

回到那座被御赐、如今却形同囚笼的府邸。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府中仆役噤若寒蝉,远远避开。

我独自走进书房,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才允许自己彻底瘫软下来。冷汗早已湿透重衣。我颤抖着手,一层层解开那几乎勒进皮肉里的束胸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和解脱般的畅快,随之而来的,是那被压抑许久的、属于女性的柔软轮廓带来的隐秘胀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

走到铜镜前。镜中人脸色惨白,眼神疲惫而空洞,额头上是叩首留下的青紫淤痕,脸颊上还残留着鞭痕的印记。蟒袍加身,却掩不住内里的狼狈和虚弱。

“呵呵……”对着镜中的自己,我发出一声低低的、充满自嘲的苦笑。赢了?还是输了?暂时保住了性命,甚至可能保住了那个秘密。但代价呢?是刚刚到手的权力被瞬间剥夺,是被打回原形,禁足在这华丽的牢笼之中,成为女帝手中一枚暂时搁置、不知何时会被再次启用的棋子。

窗外,阳光正好。而我的世界,却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只剩下断壁残垣。下一步是什么?沈墨会如何反击?女帝的毒能否解开?王瑾那个老狐狸,在接管东厂后,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而我这个被拔了牙的老虎(或者说雌虎?),在这深不可测的棋局中,又将扮演什么角色?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垮了最后一丝神经。我甚至来不及走到床榻,就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靠着门板,沉沉睡去。梦里,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无边无际的迷雾,和迷雾深处,那双冰冷又疲惫的、属于“少年天子”的眼睛,以及沈墨那如同毒蛇般阴鸷怨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