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雨禅钟

梅雨浸透天元国青竹镇时，沈砚冰的青衫已在破庙飞檐下悬了半柱香。檐角铜铃被山风撞出呜咽，混着庙内断断续续的抽泣，在潮湿的空气里凝成酸涩的雾。他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摩挲，一缕青黑色魔气从袖中蜿蜒而出，如同毒蛇吐信。

“渡化邪祟，当以纯阳之体为引。“灰衣僧人沙哑的声音裹着檀香飘出，金线绣就的降魔杵在窗棂漏下的光里明灭。沈砚冰眯起眼，透过斑驳的门缝看见七个幼童被绳索捆在廊柱上，脖颈勒出的血痕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最年幼的孩子正对着僧人怀中的念珠磕头，泪珠砸在冰凉的青砖上，转眼被血污浸透。

他推门的动作比雨丝还轻，温文尔雅的笑意浮现在眼角，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化作森冷的刃。青黑色魔气骤然化作狰狞鬼爪，穿透雨幕般穿透僧人的琵琶骨。血珠飞溅在佛龛上，将慈悲的观音像染成修罗面孔，僧人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嗬嗬声，掌心念珠散落满地——每颗浑圆的檀木珠里，都封印着半张扭曲的孩童面孔。

“天音寺的慈悲法相，倒是腌臜得很。“沈砚冰用靴尖踢开抽搐的尸体，青衫下摆扫过满地血污，忽然俯身替离他最近的幼童解开绳结，“别怕，蜀地有句童谣怎么唱来着？'夜遇枯僧莫回头，血手菩萨渡孤舟'——你们看，菩萨这不是来了？“

孩子们却瑟缩着往角落躲，惊恐的眼神盯着他指尖若隐若现的魔气。沈砚冰从袖中取出糖糕，掌心顿时腾起淡淡甜香，可就在最瘦小的男孩伸手触碰时，他的笑容突然凝固。魔气如蛛网缠住男孩手腕，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不过菩萨偶尔也会饿，你们猜，是清蒸还是红烧更补元气？“

哭声戛然而止，男孩惨白的脸上，鼻涕泡都僵在原地。沈砚冰突然松开手，糖糕稳稳落在孩子掌心，他甩袖抹去指尖血迹，青衫上竟未沾半点污渍：“逗你们玩的。记住，以后见到穿金线袈裟的和尚，撒腿就跑。“

待孩子们跌跌撞撞消失在雨幕中，沈砚冰独自立在空荡荡的庙堂。他望着掌心残留的魔气，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惊飞梁间栖着的寒鸦。山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藏在腰间的半块青铜镜——镜缘刻着的“渡厄“二字，此刻正泛着幽幽血光。

三日后，苍澜国万象赌坊顶楼。

沈砚冰捏着两枚骰子的手染着丹蔻般的殷红，那颜色是用七名贪官的心血混着朱砂调成，在烛火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对面紫袍赌徒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分明看见这看似文弱的书生掷骰子时，袖口滑落的半片青铜镜缘，与三日前悬赏令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两个六，一个幺。“沈砚冰吹了吹骰子，慵懒的笑意里藏着锋芒，“赌坊规矩，出千者断手。不过阁下是三皇子的暗卫统领，断手未免太可惜了......“

软剑出鞘的寒光还未及喉，沈砚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骰子上，竟凝成朵朵墨梅，在白玉赌桌上格外刺目。他颤抖着掏出泛黄的医书，苍白的唇瓣翕动：“实不相瞒，在下患了心疾，需用千年雪参入药......“

紫袍人收起剑，示意仆从捧上玉盒：“苍澜国与天元国交界处的镜墟山便有此物，只是......“

“只是镜墟山能照见人心，入山者多被执念困死。“沈砚冰接过玉盒，指尖在盒盖刻下一道细如发丝的符纹。他突然贴近对方耳畔，声音低哑如毒蛇吐信：“不过我这人，最喜欢回报恩情。“

暗卫统领没有注意到，沈砚冰转身时，袖中飘落的符纸正顺着地砖缝隙钻入地底。三日后，苍澜国皇宫传来噩耗，统领全家十三口暴毙，死状如遭心魔噬体。案发现场散落的半块青铜镜上，“渡厄“二字沾着暗红血迹，而此刻的沈砚冰，正站在镜墟山脚下，望着云雾中的古刹轻笑。

他松开握紧的拳头，掌心血痕里，几缕黑气正顺着符纹缓缓游走。山风卷着远处九幽国方向的鬼火，在他左眼尾新纹的鬼面图腾上投下阴影。沈砚冰解下腰间引魂铃晃了晃，铃声所过之处，三两个阴差踉跄着撞进街边鬼楼，发出凄厉的惨叫。

“该去九幽国讨点东西了。“他望着夜幕中若隐若现的血河教标记，指尖凝聚出一缕清气。这缕清气与缠绕在另一只手上的魔气相撞，在空中炸开细小的惊雷。远处传来孩童的童谣，混着赌坊骰子声和鬼市喧嚣，被山风揉碎在暮色里，而沈砚冰的身影，早已融入浓稠如墨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