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流汹涌
咸阳的冬日，难得放晴。阳光穿透薄云，洒在清扫过的宫道和热闹的市集上，仿佛驱散了贸易封锁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港口重新忙碌起来，悬挂着罗斯托克、孔雀故地甚至更遥远国度旗帜的商船频繁进出，卸下香料、宝石、异域奇珍，又满载着丝绸、瓷器、茶叶和精良的铁器扬帆远航。工坊的炉火昼夜不息，工匠们挥汗如雨，改良后的技术正源源不断地转化为更具竞争力的商品。国内市场的繁荣景象，更是让百姓脸上多了几分安泰之色。
然而，丞相府书房内的气氛，却与窗外的暖阳截然相反。林深并未被眼前的“复苏”景象迷惑。他案头堆叠的，除了各地报来的贸易增长数据和工坊喜讯，更有来自潜伏于利莫里亚及其附庸国密探的加急密报。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阴冷。
“大人，”黑衣密探首领“影枭”躬身立于阴影中，声音低沉，“白银之城那边，暗流涌动。贸易大臣埃德加·莫尔顿并未因封锁失败而失势，反而得到了联盟元老院更大力度的支持。他们正在酝酿更大的动作。”
林深放下手中的密报，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具体？”
“其一，金融绞索。”影枭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利莫里亚控制着西海诸国近半的大银矿和铸币权。据可靠线报，莫尔顿已密令其掌控的几大‘金银联合体’，准备在关键节点，突然大幅压低白银兑大秦铜钱的汇率。同时，他们会秘密收购或冻结流向大秦结算的汇票，制造我大秦商人在外‘无钱可用’的恐慌，并伺机抬高我大秦所需进口物资（如硝石、优质木材、特殊染料）的价格，形成双重挤压。”
林深眼神一凝。金融战！这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狠。利莫里亚拥有贵金属的霸权，这一招直指大秦贸易的结算命脉。若白银汇率暴跌，大秦商人辛苦赚来的白银利润将大幅缩水，甚至可能血本无归；若汇票冻结、结算困难，整个贸易链条将陷入停滞；进口必需品的价格飞涨，则会直接推高国内生产成本。
“其二，釜底抽薪。”影枭继续道，“利莫里亚的‘暗影之手’已开始行动。他们正以重金收买、威逼利诱我大秦派驻新开辟市场的商队成员，以及…工学馆内接触核心工艺的工匠！目标明确：获取我改良后的丝绸织造图谱、瓷器新配方，尤其是…新式强弩的制造图纸！若让这些国之重器流失，我大秦商品的优势和技术壁垒将荡然无存！”
一股寒意掠过林深心头。技术窃密！这是比贸易封锁更阴险百倍的杀招。大秦能在封锁中屹立不倒，工学馆工匠们呕心沥血的技术突破是核心支撑。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其三，祸水东引。”影枭的声音压得更低，“利莫里亚的间谍正在我境内，尤其是那些因贸易格局变动而利益受损的旧有商行和部分地方势力中，散播谣言。他们污蔑大人您的新政是‘与民争利’，指责朝廷与异邦贸易是‘引狼入室’，会挤垮国内小商小贩，导致‘工匠失业，民生凋敝’。其意在煽动内乱，制造民怨，从内部瓦解我大秦的根基，迫使朝廷在外部压力下妥协！”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盆中银骨炭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窗外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利莫里亚的反扑，果然如林深所料，更加阴险、更加立体，从金融、技术、内部稳定三个维度同时发难，企图将大秦拖入一场全方位的绞杀战。
“好一个埃德加·莫尔顿！好一个利莫里亚！”林深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贸易封锁不成，便使出此等魑魅魍魉的手段。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与我大秦不死不休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召来他最核心的智囊团和几位绝对忠诚的重臣——户部尚书钱谦益、工部尚书宇文拓、负责商贸与工坊事务的侍郎李岩、以及掌管京师治安与密谍机构的卫尉蒙挚。
林深言简意赅地将三方面的威胁和盘托出。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如铁。
“岂有此理！竟敢打我国之重器的主意！”工部尚书宇文拓脾气火爆，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工学馆乃我大秦命脉所在！下官立刻回去，彻查所有接触核心工艺的匠师，加派精锐守卫，施行‘匠不离坊，图不离库’的铁律！所有工艺记录，启用双层加密！”
“宇文尚书稍安，”林深抬手制止，“严防死守固然必要，但利莫里亚的‘暗影之手’无孔不入，被动防御恐难周全。我们要‘外松内紧’，更要‘引蛇出洞’。”他转向卫尉蒙挚，“蒙卿，你与‘影枭’配合。对工学馆及重要工坊区，明面上的守卫可如常，甚至可故意露出些许‘破绽’。暗地里，布下天罗地网！对可疑的接触者，尤其是近期行为异常、突然暴富或与不明身份者往来密切的工匠、商队成员，严密监控。一旦发现有人试图窃密，务必人赃并获，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记住，要活的！”
蒙挚眼中寒光一闪，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定叫那‘暗影之手’有来无回！”
林深又看向户部尚书钱谦益和侍郎李岩：“金融之危，迫在眉睫。钱卿，立刻盘点国库及各州郡府库中的白银、黄金储备，以及我们持有的利莫里亚及其主要附庸国发行的汇票情况。李岩，你速与各大商行、票号（类似钱庄）的东家密谈，要求他们如实上报各自手中的外汇头寸和对外的支付承诺。我们要摸清家底，做到心中有数。”
钱谦益眉头紧锁：“林相，利莫里亚掌控白银，若他们骤然操纵汇率，我们手中白银价值将大幅缩水，此乃其一。其二，若他们冻结汇票，我商人无法结算，信誉受损，贸易链必断。其三，进口物资涨价，将推高工坊成本，削弱我商品竞争力。此三招连环，毒辣异常啊！”
“毒辣，却非无解。”林深目光深邃，“其一，汇率操纵，意在制造恐慌。我们需稳定军心。朝廷将联合信誉卓著的大商行、票号，共同宣布：无论外部汇率如何波动，大秦境内，官府收购大宗出口商品（丝绸、瓷器、茶叶、精铁），一律按战前稳定的‘内部结算价’支付铜钱！确保工坊和源头商人利益不受汇率波动侵蚀！对外结算产生的汇兑损失，由朝廷设立‘平准基金’，联合大商行共同承担部分，共度时艰！”
李岩眼睛一亮：“妙！此策可稳住生产源头，避免恐慌性抛售和工坊倒闭！”
“其二，结算困难。”林深继续道，“我们不能将鸡蛋都放在利莫里亚控制的结算篮子里。要开辟新的结算通道！其一，大力推动与新贸易伙伴（如罗斯托克、孔雀故地）的直接易货贸易，减少对白银和汇票的依赖。其二，由户部牵头，联合几大实力雄厚的票号，尝试发行以我大秦国库信用为担保的‘大秦商券’，用于与友好国家的贸易结算。初期可能艰难，但必须迈出这一步！同时，对新开辟市场的商人，朝廷可提供部分黄金储备作为紧急支付担保。”
钱谦益深吸一口气：“发行‘商券’？此乃前所未有之举，风险极大！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梳理财源，支持平准基金与商券发行！”
“其三，进口物资涨价。”林深看向宇文拓和李岩，“工部与工坊联合会要立刻行动起来！寻找替代品！硝石，能否加大国内勘探开采力度？或寻找其他渠道（如北陆冻土下的硝矿）？优质木材，南方雨林、蜀地深山，可否组织更大规模的砍伐运输？特殊染料，命‘工学馆’的化学大家们加紧研究，能否用本土植物或矿物合成替代？同时，鼓励工坊进一步挖潜，优化工艺，降低单位产品的原材料消耗！开源节流，双管齐下！”
宇文拓和李岩肃然领命：“下官遵命！定当全力攻关，寻找替代，降低依赖！”
最后，林深的目光落在关于内部煽动的情报上，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至于那祸水东引、煽动内乱之举…哼，跳梁小丑！”他对蒙挚道，“蒙卿，对市井谣言，不必大动干戈，只需让可靠的里正、坊长在百姓中澄清即可。重点在于，揪出那些收受利莫里亚贿赂、甘心为其走狗、散播谣言、挑动对立的内部蛀虫和野心家！尤其是那些因新政失去特权的旧商行残余和地方豪强！收集铁证，严密监控，待时机成熟，雷霆一击，连根拔起！要让他们知道，背叛大秦，里通外敌，是何下场！”
“末将明白！”蒙挚杀气凛然，“定将这群魑魅魍魉，一网打尽！”
一道道指令从丞相府书房迅速发出，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迎向利莫里亚从金融、技术、内部三个方向射来的毒箭。大秦这台庞大的国家机器，在林深精准的调度下，高速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工学馆，秘库重地。表面上，守卫与平日无异。但暗处，蒙挚最精锐的“玄甲卫”已化装潜伏，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影。一份标注为“丙字柒号——新式三弓床弩改良图”的诱饵图纸，被“无意”地放置在了一个看似松懈的档案室内。与此同时，几位背景复杂、近期行为异常的工匠，其家宅附近都多了几双不眠的眼睛。
户部官署，灯火通明。钱谦益和李岩彻夜未眠，与户部算学大家们一起，紧张地核算着国库储备，评估着“平准基金”的规模。几大票号的东家被秘密召见，在严密的护卫下，商讨着“大秦商券”的发行细则和风险共担机制。一份关于稳定内部结算价的诏令，已草拟完毕，只待林深最后审定，便可昭告天下。
工部的官吏正组织着大批精壮劳力，在经验丰富的山民向导带领下，深入莽莽林海，勘探标记着可用于造船、建筑的巨木。北境边陲，一支由工部匠师和边军组成的勘探队，顶着风雪，在冻土上钻孔取样，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硝石矿脉。景德镇的窑炉旁，“工学馆”的化学大家正带领学徒，将各种本土采集的矿物、植物投入坩埚，试图烧制出媲美进口的特殊釉彩。
然而，利莫里亚的“暗影之手”和潜伏的蛀虫，行动同样迅捷而隐秘。
数日后，一份关于“丙字柒号图纸”档案室夜间有异常动静的密报，送到了林深案头。同时，京师一家与旧贵族关系密切、对新政颇有微词的“隆盛行”票号，其东家频繁接触几位行踪诡秘的西域胡商，并暗中大量兑换、囤积白银。
更令人警觉的是，在江南丝绸重镇苏郡，几处规模较小的工坊突然爆发了“工潮”。一些工匠聚集在街头，高喊着“朝廷与外商勾结，压低工价”、“国货展销抢了小商贩饭碗”等煽动性口号，虽然很快被当地府衙弹压下去，但流言已如同毒草般在部分人群中滋生蔓延。调查显示，带头闹事者中，有人近期收到过不明来源的大笔钱财。
风暴，已然在平静的海面下生成。金融的暗流、技术的谍影、内部的火星，交织成一张危险的巨网，向着大秦缓缓罩下。
林深站在书房窗前，夜色深沉。他手中摩挲着一枚冰冷的玄鸟玉佩，那是大秦相权的象征。远方天际，几颗寒星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如同这场无声战争中，敌我双方闪烁不定的杀机。
“莫尔顿…你的三板斧，我接下了。”林深低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无比，“接下来，该让你看看，大秦的筋骨，到底有多硬！”
他转身，提笔蘸墨，在一份关于“隆盛行”票号的密报上，重重批下四个遒劲的大字：
“静观其变，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