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军训首日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刘漫漫站在406宿舍门口，行李箱的滚轮卡在门槛处。三张陌生面孔同时转过来，米色窗帘过滤后的阳光在她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漫漫。”扎着丸子头的女孩从双层床上探出半个身子，发绳上的小绒球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我是陈雨，你睡我对面下铺。”
宿舍里弥漫着新棉布的气息，混着各种花果香调的沐浴露味道。刘漫漫的指尖抚过指定床位的铁栏杆，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靠窗的床铺已经挂好了淡蓝色蚊帐——和前世大学时那个总熬夜追剧的室友用的一模一样。
入夜后，女生们的谈笑声像渐渐涨起的潮水。上铺的周晓雯正用发卷夹着刘海：“六班那个篮球队长看到没？听说初中就收到过情书...”
“要我说还是学生会的许学长有气质。”陈雨晃荡着双腿，床板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
刘漫漫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对折的军训注意事项。纸张边缘还残留着些许温度，清隽的字迹密密麻麻铺满正反两面，连“防晒霜”这样的细节都用星号特意标注。
铅笔尖在“防中暑药品”旁打了个勾，突然一个鹅黄色抱枕从天而降。棉布面料擦过手腕，带着樱花味洗衣凝珠的甜香。
“学霸同学～”周晓雯倒挂着脑袋，栗色卷发垂下来像一道瀑布，“我们都聊了三轮了，你怎么不说话？”
“该不会你们三班没帅哥吧？”靠门的短发女生促狭地眨眨眼。
刘漫漫抬眼望去，三个女孩不知何时已经围坐在陈雨的下铺。她们膝盖抵着膝盖，中间散落着零食包装袋，床头小夜灯的光晕将她们兴奋的脸庞染成蜜桃色。
“有啊。”铅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留下一个深色的小点，“我同桌。”
宿舍突然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陈雨猛地坐直身子：“李青禾？那个素描本不离手的？”
“他长得是挺干净...”陈雨撇撇嘴，“就是个子——”
“这你就不懂了，”靠门的短发女生突然插话，“我妈是初中老师，她说男生到高中会突然...”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周晓雯眼尖地注意到刘漫漫手中的纸页：“你居然还在研究注意事项？”
“该不会...”陈雨突然抢过那张对折的纸，借着台灯眯起眼睛，“这字迹...是男生写的吧？”
起哄声顿时此起彼伏。刘漫漫伸手去抢，纸张却在几个女孩手中传来传去，最后被周晓雯高举过头顶。
“李青禾！”她突然念出角落的署名，尾音夸张地上扬，“就是今天帮你捡学生证的那个？”
记忆突然闪回傍晚时分——学生证从她指间滑落的瞬间，李青禾几乎是俯冲过来。他起身时刘海散乱，递过来的手指微微发抖，睫毛在夕阳下投下细密的阴影，恰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只是同桌。”她伸手去够那张纸，却听见“刺啦”一声脆响。
纸张在争抢中裂成两半。宿舍瞬间安静下来，只剩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划出银色的条纹。刘漫漫盯着那片残缺的纸页，上面“记得带驱蚊水”的字样被生生截断。这个画面莫名让她想起前世毕业纪念册上，李青禾那句没写完的留言。
“406！熄灯了！”
黑暗吞没房间的瞬间，刘漫漫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出神。她想起今天李青禾弯腰时露出的那截手腕，骨节分明却还带着少年的单薄。前世她从未注意过他是什么时候抽高的，只记得高三那年，他突然就成了领奖台上那个需要仰望的身影。
下铺传来陈雨压低的嗓音：“明天继续审你啊...”
刘漫漫无声地勾起嘴角。窗外，一只飞蛾正扑向走廊的照明灯，翅膀拍打的声音透过纱窗传来，像某种隐秘的心跳。
凌晨五点十分，尖锐的警报声如同利刃划破黎明。宿舍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刘漫漫在刺耳的铃声中惊醒，上铺的周晓雯一个翻身差点滚下来。
“所有高一新生！五分钟内操场集合！”走廊里传来总教官炸雷般的吼声，脚步声像暴雨般砸在楼梯上。
陈雨手忙脚乱地套着迷彩服，腰带扣“咔嗒”一声掉在地上。刘漫漫利落地打好绑腿，顺手帮她把歪斜的领口翻正。窗外，天色还泛着蟹壳青，操场上已经站满了慌乱的绿色身影。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总教官站在主席台上，黝黑的脸膛在晨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手中的教鞭“啪”地指向一个男生：“腰带呢？当这是时装秀？”又指向另一个女生：“头发！给我塞进帽子里！”
刘漫漫在队列中悄悄调整站姿。前世这场军训她因为中暑晕倒，错过了大半训练。这次她特意在鞋垫里加了软垫，口袋里还备着藿香正气水。
“立正——！”
突然响起的口号声震得耳膜发颤。十二名教官列队入场，军靴踏地的声响如同闷雷。他们突然开始格斗演练，一个过肩摔将同伴狠狠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前排女生倒吸一口凉气，刘漫漫听见周晓雯的牙齿在打颤。
“高一（3）班！”一个精瘦的教官大步走来，帽檐下的眼睛像鹰隼般锐利。他抬手敬礼时，小臂上的伤疤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我是吴天。”他的声音带着砂纸般的粗粝感，“可以叫我天教官。”说着突然伸手弹了一下前排男生的帽檐，“温室里的花朵，站个军姿就要哭鼻子？我们日常训练的九牛一毛都够你们受的。”
刘漫漫悄悄观察这个前世促成一段军恋的传奇教官。他比想象中年轻，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晒痕，说话时总是不自觉摩挲右手虎口的老茧。
“心静自然凉！累了就跑圈！”吴天绕着队列踱步，迷彩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瞧你们细皮嫩肉的，多晒晒太阳排湿气——”他突然在刘漫漫面前停下，“晒晒更健康。”
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调侃，队列里响起几声轻笑。刘漫漫直视前方，却能感觉到教官的目光在她晒不黑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
“全体都有！向右——转！”
随着口令，初升的太阳正好刺入眼睛。刘漫漫眯起眼，看见操场边缘的香樟树下，几个校领导正端着保温杯观摩。她突然想起前世听说的事——吴天教官就是在这次军训中，认识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高一女生。
军姿站到半小时时，后排传来“扑通”一声。有人晕倒了，校医匆匆赶来。吴天摇摇头：“这才哪到哪...”转头却悄悄调整了队伍朝向，让众人背对阳光。
休息哨响起时，刘漫漫活动着发僵的膝盖。不远处，李青禾正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迷彩服领口被汗水浸湿，贴在他尚未完全展开的锁骨上。他似乎察觉到视线，转头看过来时，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
“看什么看！”吴天的吼声突然炸响，“休息时间不是给你们眉来眼去的！”
刘漫漫迅速低头，却听见身后传来陈雨压低的笑声。阳光越来越烈，晒得塑胶跑道散发出特有的橡胶味。这味道混合着青春的汗水和迷彩服的染料气息，将成为她重生后最鲜明的记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