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道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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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半惊变

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静谧的太峩村。

白日里坤元峰地脉的异动和江遥的意外遭遇,似乎并未在村中留下太多痕迹。

只有老村长候晋屋内的油灯,比往常熄灭得更晚了些,昏黄的光晕在窗纸上摇曳,映出老人踱步沉思的剪影。

江遥躺在自家小屋简陋的床铺上,却毫无睡意。

白日地下石室的经历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玉京寒冰凉的剑鞘紧贴着身侧,那沉甸甸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一切并非梦境。

《玄元真解》的心法口诀在脑海中反复流淌,体内新生的真气按照全新的路径运转,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与奇异感受,仿佛为他的通玄体量身打造一般,这让他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仿佛干涸的土地迎来了甘霖。

然而,这份因奇遇带来的兴奋,很快被另一种更深沉的情绪覆盖。

是父亲江东来。

晚饭时,父亲比以往更加沉默。

他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粗粮,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灶火,那空洞深处,似乎翻涌着白日里被坤元峰异动勾起的惊涛骇浪。

江遥注意到,父亲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腰间那枚褪色磨损的剑穗,被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仿佛那是连接过去唯一的信物。

“爹…”江遥曾试着开口,想问问白天父亲眼中那瞬间的锋芒,想说说自己在坤元峰下的奇遇,哪怕只是提一提地脉草没采到。

但江东来只是抬了抬眼皮,那空洞的目光扫过江遥的脸,没有任何波澜,仿佛穿透了他,望向更遥远也更黑暗的地方。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像是叹息,又像是呜咽,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放下几乎没怎么动的碗筷,佝偻着背脊,默默起身,走向了里间属于他自己那黑暗的小屋。

那扇薄薄的木门在江遥眼前关上,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父亲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世界。

江遥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父亲的心思似乎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撬动,濒临爆发的边缘。

深夜。

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歇了。

“哐当!”

一声突兀的巨响猛地撕裂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酒坛破碎的刺耳声音!

江遥瞬间惊醒,心脏狂跳!声音来自里屋!

他猛地翻身坐起,侧耳倾听。

没有打斗声,没有呼喊,只有一种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粗重喘息,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和器物被撞倒的杂乱声响,从父亲的房间里清晰地传来。

江遥心中一紧,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浓烈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他看到父亲江东来如同换了一个人!

他不再是白日里那个行尸走肉般的男人。

此刻的他,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着地狱的火焰,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手中赫然提着一柄……剑!

那是他藏在床底多年,早已锈迹斑斑的旧剑!剑身黯淡无光,剑刃甚至有些卷曲,但此刻被江东来握在手中,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惨烈气息!

“嗬…嗬嗬…”江东来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的痛苦,愤怒,绝望,全部通过这粗重的喘息倾泻出来!

他猛地仰头,将手中一个空了的酒坛狠狠砸在地上!

“哗啦!”碎片四溅!

“为什么?!!”一声沙哑到撕裂的咆哮,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小屋中!这声音里蕴含的痛苦,足以让闻者落泪。

“雪儿——!!!”江东来再次嘶吼,妻子的名字如同带血的尖刀,狠狠刺出!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虚空某处,仿佛那里站着那个雨夜中万箭穿心的身影。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那滔天的悲痛瞬间转化成了焚尽一切的暴怒!

“慕容鬼章!奉天府!!”江东来如同被激怒的狂狮,赤红的双眼看向窗外那片无边的黑暗山林。

他猛地挺直了那佝偻的脊梁,一股沉寂已久的武者狂暴气势轰然爆发!

“杀!杀!!杀——!!!”

最后一个“杀”字,带着无边的戾气和毁灭一切的疯狂,如同惊雷般炸响!

江东来一脚踹开小屋的后门,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带着决绝的惨烈气息,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屋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山林之中!速度之快,远超他平日表现!

“爹!”江遥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隐藏,猛地推开门冲进里屋。

屋内一片狼藉,土炕上的被褥被掀翻在地,粗陋的木桌被掀翻,碗碟碎片混合着浓烈的劣质酒液洒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酒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气息。

江遥的心沉到了谷底。

父亲的状态太危险了!那绝不是清醒的意识!

他毫不犹豫,抓起靠在墙边的玉京寒,便紧随其后,冲入夜色!

屋外,寒风凛冽。

江东来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茂密的山林深处。

但江遥通玄体的敏锐感知力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不需要眼睛去看,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充满杀意的气息,如同黑夜中最醒目的路标,清晰地为他指引着方向!

江遥将真气灌注双腿,身法展开,如猎豹般在林间穿梭。

树木枝叶在耳边呼啸而过,冰冷的空气刮在脸上生疼。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父亲!绝不能让他出事!

追出不过里许,前方山林深处,异象陡生!

轰!轰!轰隆隆——!

沉闷如雷的巨响一声接一声炸开!伴随着利刃破空的尖啸和树木摧折的恐怖爆裂声!

一道又一道蕴含着无匹杀意与毁灭气息的剑气,如同失控的银色狂龙,撕裂浓重的夜幕,在密林深处疯狂肆虐!所过之处,碗口粗的树木如同脆弱的麦秆般被拦腰斩断!坚硬的岩石被劈开深深的沟壑!

泥土翻飞,枝叶漫天!

那剑光,带着逍遥宗剑法的飘逸影子,却又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狂暴!

每一剑挥出,都仿佛在宣泄着主人灵魂深处无法承受的剧痛!

“杀!杀光你们!!”江东来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混杂在剑气轰鸣声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充满了癫狂的杀意和无尽的悲怆。

江遥看得心惊肉跳!父亲这是在燃烧生命本源!他在透支自己的一切!每一道剑气的挥出,都意味着他离油尽灯枯更近一步!

他咬紧牙关,不顾前方肆虐的剑气余波可能带来的危险,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那剑光最密集的中心区域猛冲!

终于,他冲进了一片狼藉不堪的林间空地。

眼前的景象,让江遥瞬间僵立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月光惨白,映照着这片如同被洪荒巨兽蹂躏过的土地。

方圆数十丈内,已无一棵完整的树木!断裂的树干横七竖八地倒伏,露出惨白的断茬。

地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深剑痕,如同大地的伤疤,最深的几道几乎能看到底下潮湿的泥土和岩石。

碎石齑粉混杂着被剑气绞碎的枝叶,铺满了地面。

空地中央,江东来披头散发,状若疯魔,他手中的旧剑早已不堪重负,剑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挥动都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

但他仿佛毫无知觉,依旧在疯狂地舞动着,将毕生所学的逍遥剑法以最狂暴的方式施展出来!

“流云初现”不再是飘逸,而是化作撕裂空间的惨白匹练!

“青竹劲节”不再是坚韧,而是如同巨斧开山般狂暴劈斩!

“归墟藏锋”…此刻只有无尽的宣泄,毫无藏匿之意!

他的身影在破碎的月光下高速闪动,带出道道残影,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一声嘶哑的“杀!”。

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甚至隐隐扭曲了周围的空间!月光仿佛被切割成碎片,在他周身形成一片充满毁灭气息的领域!

这根本不是练剑!这是自毁!是将灵魂和生命一同投入复仇怒火的疯狂献祭!

江遥看得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阻止:“爹!停下!快停下!”

但他的声音被狂暴的剑气轰鸣和江东来疯狂的嘶吼彻底淹没!那肆虐的剑气领域如同一个死亡禁区,以江遥目前的修为,贸然闯入,瞬间就会被绞成碎片!

就在这时——

“呃…啊——!!!”

江东来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狂嚎!他猛地将手中即将破碎的长剑高举过头顶,全身残存的真气和燃烧的生命力如同最后的火山爆发,尽数灌注于这最后一剑!

一道前所未有的、凝练到极致的惨白剑罡冲天而起!剑罡周围,空间剧烈扭曲,仿佛承受不住这毁灭性的力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隐隐有细微的黑色裂痕一闪而逝!

“给我破——!!!”

江东来双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凝聚了他毕生修为和痛苦的终极一剑,狠狠劈向前方的虚空!

“轰——咔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仿佛天穹都被劈开!

剑罡所过之处,前方数十丈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硬生生斩开一道巨大的黑色裂口!裂口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幽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乱与吸扯之力!狂暴的剑气混杂着空间乱流,形成毁灭性的风暴,将周围残存的几棵巨树瞬间绞成漫天木屑!

风暴中心,江东来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那柄饱经摧残的旧剑“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化作点点凡铁坠落。

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杂着血丝从额头滚落,眼神中那疯狂的赤红终于褪去,只剩下极度的疲惫和一片茫然。

他耗尽了所有。

江遥被这毁天灭地般的一剑和那恐怖的空间裂口惊得心神剧震!他刚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

异变再生!

那轮惨白的月亮,在江东来力竭抬头的瞬间,仿佛被泼上了一层浓稠的鲜血,骤然变得猩红欲滴!

妖异的血光瞬间洒满整个狼藉的空地,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红晕!

与此同时,在江东来面前,那被他一剑劈出的巨大空间裂口前方,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

一座门,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那并非实体的门,而是由翻滚不休的黑暗凝聚而成!

门框扭曲不定,边缘流淌着如墨般的阴影,门内更是深邃得如同宇宙的尽头,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一股死寂却又带着强大力量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那黑暗之门中弥漫开来!

一个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幽幽地传入江东来茫然的意识中:

“痛苦吗?绝望吗?怨恨吗?…来…过来…”

“拥抱黑暗…赐予你力量…赐予你…复仇的权柄…”

“来吧…我带你…成为…世间…最强…”

那声音如同地狱的低语,充满了对痛苦灵魂的精准诱惑。

江东来涣散的眼神,在听到“复仇”,“最强”这几个字眼时,猛地一凝!

他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痛苦,迷茫,渴望,疯狂......种种情绪交织变幻。

最终,那刻骨铭心的血仇,压倒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眼中的茫然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取代。

在江遥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江东来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梦游般的空洞表情,无视了那空间裂口散发的危险乱流,无视了身后儿子的呼唤,一步一步,踉跄而坚定地,朝着那座突兀出现的黑暗之门走去!

“爹!不要!回来!”江遥撕心裂肺地大喊,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然而,已经晚了。

江东来的身影,在踏入那黑暗之门范围的瞬间,便被翻滚的阴影彻底吞没!

如同水滴融入墨池,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紧接着,那座由黑暗凝聚而成的诡异门户,连同那道被剑气劈开的空间裂口,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惨白的月光重新洒下,照亮了这片如同被飓风犁过的狼藉空地。

断裂的树木,纵横的剑痕,散落的剑刃碎片,以及空地中央,那个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僵立当场的少年。

江遥呆呆地看着父亲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一片狼藉。

玉京寒冰冷的剑鞘贴着他的手心,却无法驱散他心中那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空洞。

“爹…”一声带着无尽惶恐与茫然的低唤,在死寂的林间空地中,显得如此微弱,又如此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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