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锈海之眼
飞船碎片在锈海上空打着旋儿,像片被风揉皱的金属叶子。
林灼趴在冰凉的合金板上,义眼的裂痕里渗出黑褐色的机油,模糊的视野里,锈海正翻涌着暗蓝色的泡沫。金属浪花拍打着暗礁,溅起的不是水,是细如发丝的电流,在雾里窜成淡紫色的光——这是前文明星门碎片坠入海沟后,与海水反应生成的“锈潮”,能腐蚀一切非星陨钢的金属。
“推进器卡死了!”阿虎的喊叫声被风声撕碎。少年的手指卡在熔焊的操作杆里,鲜血滴在仪表盘上,“方向舵断了!我们要撞暗礁——”
“抓住固定环!”老金扑过来压住林灼,他的胳膊上还缠着王婶撕的破布,“锈潮会融化飞船!坚持住——”
剧痛突然炸开。林灼的义眼裂痕里渗出幽蓝的光,不再是机油,而是某种液态金属,像活的银蛇顺着她的脸颊爬进衣领。她听见芯片在铅盒里尖叫,母亲的怀表齿轮疯狂转动,两种频率在她脑内共振,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星陨钢……”她咬破嘴唇,尝到铁锈味,“妈说过,我的义眼是用星门碎片里的星陨钢造的……”
液态金属涌进义眼的裂缝。林灼的视野突然清晰了——不是热成像,不是数据流,而是更古老的模式:所有金属在她眼里成了透明的,能看见它们的分子结构,能听见它们的“声音”。飞船碎片的合金板在哭,锈海的暗礁在唱,连星盗飞船残骸里的废铁都在低吟。
“导航系统。”她轻声说。
义眼里的液态金属“唰”地窜进仪表盘。线路板上的断口自动愈合,熔死的操作杆“咔嗒”弹开,方向舵的齿轮开始转动。阿虎瞪大眼睛,看着指针自己转向东北方,锈海的雾墙突然裂开道缝,露出座霓虹闪烁的钢铁巨城。
“铁砧城!”老金的声音带着哭腔,“拾荒者码头的霓虹灯!我们到了!”
飞船碎片擦着暗礁坠向码头。林灼的义眼仍在发光,液态金属顺着她的血管游走,把疼痛淬成了灼热的力量。她看见码头的钢架上挂着“废铁天堂”的霓虹灯牌,字母“R”缺了根灯管,在雾里眨着独眼;看见穿防辐射服的拾荒者们仰头张望,手里的磁铲“当啷”掉在地上;还看见他们交头接耳的嘴型:“那眼睛……像锈海里的活星。”
“轰——”
飞船碎片砸在码头上的气垫船上,气垫被压爆,橡胶皮“噗”地弹起,溅了林灼满脸黑油。她咳着坐起来,义眼的液态金属已经退去,只在眼尾留了道蓝痕。老金捂着腰爬起来,王婶正给小丫头擦脸上的灰,阿虎举着扳手警惕地张望——码头上的拾荒者们围了过来,有人举着熔焊枪,有人攥着前文明的扳手,目光全锁在林灼的义眼上。
“退下。”
清冽的声音像把淬过冰的刀。
人群自动分开条缝。戴金属面具的少年从阴影里走出来,机械臂泛着冷光,右臂是把折叠式熔焊枪,左脸的皮肤下爬着幽蓝的金属纹路,和林灼义眼的光色一模一样。他的机械靴踩过满地废铁,停在飞船碎片前,机械臂突然展开,撑住倾斜的合金板——那板足有半吨重,却被他的机械臂稳稳托住,像举着片羽毛。
“你是林灼?”他的声音透过面具的扩音器,带着电流杂音,“老金头上个月用星门硬币换零件时,提过你。”
林灼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摸向铅盒,芯片和怀表还在发烫,像在回应少年左脸的金属纹路。“你是谁?”她问,声音比预想中哑。
少年没回答。他的机械臂收回,合金板“哐当”砸在地上。拾荒者们倒吸冷气,有人小声嘀咕:“是‘锈眼’阿灼……他的机械臂装了前文明的动力炉。”
“跟我来。”阿灼转身走向码头深处,金属面具在霓虹灯下投下尖锐的阴影,“灰袍议会的人三天前就来了,他们要买你的义眼。”
老金的脸瞬间煞白:“你怎么知道——”
“老金头换零件时,说漏了嘴。”阿灼的脚步没停,左脸的金属纹路随着动作明灭,“他说有个姑娘带着星陨钢义眼,要去铁砧城找灰袍议会的麻烦。”
林灼盯着他的左脸。那里的金属纹路不是纹身,不是义肢,更像某种长在血肉里的前文明遗产,和她义眼里的液态金属同频震颤。“你的脸……”
“和你一样。”阿灼顿住脚步,侧过脸,“星陨钢的纹路。我妈说,这是‘锈海之眼’的标记,能看见前文明的秘密。”
码头上的霓虹灯突然闪了闪,“废铁天堂”的“T”灯管炸成碎片。林灼的义眼微微发烫,芯片在铅盒里发出蜂鸣——她终于明白阿婆临终前的血为什么会让硬币浮现灰袍徽章,明白星盗为什么追着芯片不放,更明白阿灼左脸的纹路意味着什么。
他们都是“锈海之眼”。
“带路。”林灼擦了擦脸上的血污,铅盒里的芯片、怀表和星门硬币同时发烫,像三颗要燃尽的星,“我要见灰袍议会的人。”
阿灼的机械臂弹出根合金棍,敲了敲地面。藏在集装箱后的拾荒者们立刻散开,有人扔来件破披风,罩住林灼的义眼。“现在不行。”他说,“他们在找‘双生核心’,而你——”他扫过她的铅盒,“带着其中一个。”
锈海的雾漫上码头,模糊了阿灼的金属面具。林灼跟着他往前走,义眼里的液态金属又开始蠕动,在视野里画出条发光的路——通向铁砧城的中心,通向灰袍议会的老巢,也通向母亲、阿婆、老金,还有这个叫阿灼的少年,共同守护的秘密。
有些相遇,是锈海的安排。
而有些真相,终于要在铁砧城的霓虹里,掀开第一重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