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溃败的回响，余烬的微光
0:2的比分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网吧劣质音响里解说的调侃、对手“野狼”战队那边传来的得意哄笑、周围观众毫不掩饰的指点和窃窃私语，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噪音漩涡，将PR战队这个小小的角落彻底淹没。
周锐（Razor）低着头，红发被汗水黏在额角，他死死盯着自己灰白的屏幕，肩膀因为压抑的愤怒和羞耻而剧烈起伏，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刚才那波愚蠢的冒进和随后的“惩罚性送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他恨不得砸烂眼前的一切。
王浩（Tank）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在林燃和周锐之间游移。他刚才扔出的那个关键闪光弹带来的短暂兴奋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后续惨败的恐惧和对周锐状态的担忧。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放在桌下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父亲发来的短信：“比赛打完没？店里忙，早点回来帮忙！”
李哲（Ghost）几乎把自己缩进了卫衣帽子和宽大椅背形成的阴影里，像个受惊的鸵鸟。每一次解说的声音响起，每一次周围有目光扫过，他的身体都会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他紧紧闭着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让他恐惧的外部世界。
只有叶清（Qing）依旧坐得笔直。她深吸一口气，摘下耳机，网吧的喧嚣瞬间涌入。她看向林燃，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但语速比平时略快：“指挥，下局怎么打？继续强起还是ECO？”她需要指令，需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失败的低气压。
林燃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闭着眼。网吧顶棚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略显疲惫的轮廓。劣质音响的鼓点敲打着他的耳膜，五年前Inferno决赛现场那震耳欲聋的倒彩声浪仿佛穿越时空，再次将他包围。冷汗无声地从鬓角渗出。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几根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一种熟悉的、冰冷的麻痹感从指尖蔓延。
“林燃？”叶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林燃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翻涌的混乱和眩晕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屏幕上显示的比分和双方经济上。
“ECO。”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全员起烟闪，Tank起钳子（Defuse Kit）。Ghost。”
角落里的李哲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在…在！”
“你去B点，走香蕉道最深处，贴墙。听到进攻脚步，往石板后封烟（Smoke），然后往窗口扔火（Molotov），扔完立刻跑，回警家（CT Spawn）报点。任务就这一个，活着回来。”林燃的指令极其具体。
“…封烟…扔火…跑…”李哲低声重复着，像是在背诵救命咒语。
“Qing，你拿USP，去连接（Connector）直架中路过点（Mid Cross），看一枪就走，别贪。Tank，你拿P250，蹲在棺材（Coffins）后面，架着香蕉道口，除非看到拆包（Defuse），否则别露。Razor，”林燃的目光终于转向周锐，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你和我，守A点（A Site）。你站包点死点（Default Plant Spot），听我指令。没我的命令，一枪都不准开。把嘴闭上。”
周锐身体猛地绷紧，抬起头，赤红的眼睛对上林燃冰冷的视线。那目光里没有嘲讽，没有斥责，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和绝对的命令。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周锐心头，他想反驳，想怒吼，但林燃那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他所有即将喷发的怒火死死压了回去。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最终还是死死咬住嘴唇，扭过头，手指重重按在键盘上，选择了服从。
第三回合开始。PR经济局（ECO），五人除了基础手枪和少量道具，几乎手无寸铁。
“野狼”果然气势汹汹地选择了强起刚枪（Force Buy），目标直指B点！密集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涌向香蕉道！
李哲（Ghost）操控的角色像一抹真正的幽魂，紧贴着香蕉道冰冷的墙壁，缩在深处。当第一颗闪光弹在入口炸开，敌人杂乱的脚步声如同雷鸣般逼近时，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恐惧让他手指僵硬，几乎无法操作。
“Ghost！烟！”林燃冰冷的指令在团队语音里响起，像一根针扎破了恐惧的气球。
李哲几乎是凭着本能，鼠标一甩，一颗烟雾弹（Smoke）划着弧线精准地砸在石板（Sandbags）位置，浓密的灰白色烟雾瞬间升起，封死了香蕉道通往包点的视线！紧接着，他颤抖着手，又一颗燃烧弹（Molotov）扔向窗口（Window）下方，火焰“呼”地燃起，短暂地封锁了那个偷袭点位！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就跑，动作因为慌乱而显得有些滑稽，但成功地在敌人冲破烟雾前逃回了警家！
“…B…B点…好多…烟封了…火也扔了…”李哲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细弱却清晰地报了出来。
“B点重兵！烟封石板！火封窗口！”林燃立刻将信息转化为清晰的战场指令，“Qing，撤！回B！Tank，架好！Razor，跟我！走连接（Connector），绕后B！”
林燃和周锐立刻从A点静步出发，沿着连接通道快速向B点摸去。
叶清（Qing）在连接通道直架中路的USP开了一枪，没有命中，立刻后撤。王浩（Tank）则紧张地蹲在棺材（Coffins）后面，听着烟雾后敌人拆包的滴滴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手心全是汗。他死死记着林燃的命令：除非拆包，否则别露。
“野狼”队员在烟雾边缘犹豫了一下，仗着枪械优势，两人直接混烟强冲！烟雾弹的边缘效果并不完美，王浩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包点！
“拆…拆包了！”王浩声音都变了调。
“打！”林燃的命令简洁有力。
王浩猛地从棺材后拉出身位！手中的P250对着那个正在拆包的敌人后背疯狂点射！“砰砰砰！”枪声急促！敌人应声倒地！但王浩的位置也完全暴露！另一个冲进来的“野狼”队员AK枪口瞬间锁定了他！
千钧一发！
“砰！”
一声沉闷的AWP巨响从B点二楼（CT Spawn）方向传来！那个正要击杀王浩的“野狼”队员脑袋猛地一仰，血花爆开！是叶清！她在回防途中，一个极限的盲狙（No-scope）瞬镜开火，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击杀！
“Nice Qing！”王浩死里逃生，激动地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林燃和周锐如同鬼魅般从连接通道杀入B点后路！林燃的USP精准点射，瞬间爆头带走一个背身的敌人！周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和杀意在此刻彻底爆发！他手中的P250仿佛化身怒龙，以惊人的定位和压枪，对着烟雾边缘最后一个露头的敌人疯狂倾泻子弹！三发急促的点射，全部命中头部！
“Double Kill！”（双杀）击杀提示刷屏！
0换4！PR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ECO翻盘！比分变为1:2！
“漂亮！PR！我的天！这ECO打的！教科书级别的拖延和绕后！那个叫Ghost的烟雾弹和燃烧弹太关键了！Qing的盲狙救命！OldFox和Razor的绕后收割！完美！”网吧解说激动得破音了，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
“牛逼！PR！”
“那个女狙太帅了！盲狙啊！”
“周锐这波杀疯了！”
周围的议论风向瞬间逆转！惊呼和赞叹声涌向PR的角落！
王浩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兴奋。李哲缩在椅子里，听着周围的赞叹，帽檐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叶清轻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一些。
周锐看着屏幕上自己双杀的提示，又看看右上角1:2的比分，再感受着周围那些从嘲讽变成惊叹的目光，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刚才那波绕后击杀的快感是真实的，但更强烈的，是执行林燃命令后带来的、他从未体验过的、属于团队的胜利感。他下意识地看向林燃。
林燃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笑容。他甚至没有看击杀回放，只是飞快地切出计分板，扫了一眼数据，然后平静地在团队语音里说：“下局，起长枪（Full Buy）。默认防守212。Razor，B点第一枪位，这次，我要你活着清点，不是送死。听清楚了吗？”
周锐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知道了，啰嗦”卡在喉咙里。他看着林燃那张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侧脸，刚才那波绕后时林燃USP精准点射爆头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最终，他只是用力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沉闷的音节：“…嗯。”
他转过头，重新握紧了鼠标。这一次，那暴躁的敲击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某种新情绪、更加沉稳的力道。他屏幕上的角色ID“Razor”，似乎也带上了一点不同的光泽。
网吧浑浊的空气里，失败的硝烟还未散尽，但一缕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火光，似乎在那片名为“Phoenix Rising”的灰烬深处，艰难地、执拗地，重新摇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