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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婴儿期的头等大事——睡!

PART 2 一边繁花相伴,一边坎坷同行

宝宝们挨到最后,或许真的能独立睡着,可你真的确定,那不是他们因为哭到绝望而被迫作出的妥协吗?安全感还没建立起来的小baby,就要独自面对黑夜带来的恐惧,这真的科学吗?

达勒姆的市立图书馆有一个专门为幼童设立的阅览区,绘本充足,光线明亮。在前台留下住址和电话,便可以免费办一张借书卡,一次性可借阅20本之多,三周为期,且可连续多次续借。书本的流动性如此之大,又都是在调皮的孩子手中辗转漂移,图书内页却保持得异常完好,少有折痕与涂抹,很是让人惊讶。每天,工作人员穿梭在一排排的书架间,把一早归还回来的绘本一一填插进去,还不忘笑意盈盈地与每一个进门的孩子打招呼,热情友好。

在阅览区的一角,他们安放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小火车游戏桌,四周布了一圈草绿和淡橘的布艺沙发,那是孩子们最爱的社交场,也是妈妈们借以八卦消遣的“咖啡座”。每隔三两天,我都会带着老虎来这里玩上一阵子,一群尿布娃,每人手里攥着一辆小火车,“chou,chou……”,穿山洞、过吊桥、进站加油,兴致勃勃。宝贝之间的交流自有他们的一套实用语言学,单靠肢体和眼神就能实现顺畅沟通,肤色、民族、语言、宗教,这种种差异,在孩童的世界里完全不构成障碍。

达勒姆本就是一座大学城,带宝贝来图书馆的,除了小镇当地的美国主妇,更多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陪读妈妈们,妈妈之间天然有话题,虽然英文口音各具特色,热络起来却是件极容易的事。夸夸对方孩子的可爱之处,讲讲自家的趣事和糗事,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伸一把手,全世界的妈妈大都深谙此道,加之异国他乡人孤单,一来二去,图书馆的常客们便都成了朋友。

这一天,来自哥伦比亚的Lina一屁股坐进沙发就聊开了,这位麦德林长大的混血美女,活脱脱毒枭片里走出的女一号,性感伸到眉角发梢,颈子上一长一短两条项链,金钻同辉。若不是她整天把半岁大的小女儿Layla抱在胸前,真的很难把她和“妈妈”一词联系在一起。

“昨晚我几乎一夜没睡,什么睡眠训练,简直要被Layla吵死了,哭起来没完啊。”一听便知,Lina在训练女儿睡整觉。

做妈妈之前,我从未听过baby sleep training(婴儿睡眠训练)一说。婴儿睡眠训练?困了自然会睡啊,睡觉这件事还需要训练?来了才知道,原来在美国,关于睡眠训练的方法有很多,其中有一派完整的所谓cry-it-out method,源自1894年一位著名儿医Luther Emmett Holt的著作,80年代经由哈佛大学医学院的Richard Ferber教授进一步改良,由cry-it-out发展为crying control,一度非常流行,直到今天也仍有不少追随者。之前抱老虎去打疫苗,医生也向我们适时推荐过。

简单说就是要三到六个月大的小婴儿经过短期训练后能独立入睡,夜里即便醒来,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神奇般地再睡回去!总之,一旦训练成功,宝贝睡得大圆满,妈妈亦得到大解脱。但说起来,训练的过程却颇有几分“残忍”,婴儿哭醒的时候不能即刻去抱,父母要“延迟响应”他的需求,并且一点一点拉长间隔。根据具体的情况,妈妈可以选择留在房间外,或是守在宝贝身边,但最多也只能轻拍几下以示安抚,以逐步让孩子习得自主入睡的能力。不得不说,这对妈妈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极大的考验哪。

“哈哈,你戴上耳机啊!音量调大一点。”坐在对面的莉莉,脚尖晃了晃狠狠支上一招,妈妈们都笑了。莉莉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们家Mia,训练的头几天,有一次哭了整整45分钟,哭到流鼻血,还吐了一枕头呢,挺过头三天就好了。”

我不禁瞪大眼睛,个头小小的莉莉还真是个铁娘子啊。莉莉16岁时从天津来美国读高中,一路独自闯出来,UCLA毕业,在西雅图做了多年的精算师,后来嫁了美籍韩裔的丈夫。眼下为照顾小孩,她跟公司申请在家工作,还雇了当地一个墨西哥裔女孩每天来家里帮忙。

“睡眠训练需要培养一整套良好的生活习惯,白天有规律地小睡,不能疲劳过度,晚上入睡之前要走一套固定程序,整个24小时这个周期,都要有规律,才能保证宝宝晚上的睡眠规律啊。哭声免疫法也不是唯一手段,但它确实高效,如果孩子健康的话,可以尝试一下。”说话的是Emma的妈妈Claire,来自得州的美国家庭主妇,一岁半的Emma已经是她的第三个女儿了。Claire热情又耐心,对于自己的教养法则非常自信。无论谁家的小孩出了状况,Claire都会真诚地给出一些建议,经验储备如此充足,仿佛一部行走的育儿百科。

“一会儿去Harris Teeter(美国一家超市)买两瓶红酒,今晚等她一睡下,我就把自己灌醉,她夜里就算醒了我也听不见,随她哭去好了。”Lina提到酒,撩了撩头发,轻咬一下嘴唇,画面顿时和谐了许多。坐在她腿上的小Layla嘴上咬着安抚奶嘴,两颗大眼珠滴溜溜转着,好似有所察觉,知道我们这群妈妈正在商量着如何搞定她。

“Myrtille,你的训练成功了吗?”“毒枭女人”望向我,眼里充满期待。老虎只比Layla大两个月,她知道我每天也在为老虎三番五次醒来吃夜奶而感到头疼。

“唉,试过了,3分钟不到我就把他抱起来了。”我摇摇头,“没办法,我就是听不得宝宝哭,我放弃。而且,我总觉得留他一人在黑夜里哭,恐怕将来会有心理阴影吧。这种方法虽然好用,可针对它的争议,尤其在儿童心理学方面,也一直都存在啊。算了,我还是顺其自然好了。”我看了看正在怀里咬着磨牙棒的老虎,不禁苦笑。再一抬头,对面三个坚决拥护此法的妈妈,脸上登时现出异样的表情,仿佛在说“怎么可以放弃?”“好吧,活该你睡不好。”“唉,真可惜。”

这时,Connie捧着一大摞绘本走过来,小女儿跟在身后,手上拎着个长耳兔。“呵呵,看起来,你是个有求必应型的妈妈咯,就是自己得熬得住辛苦呢。”Connie是一位加拿大妈妈,阳光有活力,身材健美挺拔,“在你们中国,不是有孩子和妈妈同床睡的古老传统吗?我觉得很好啊,夜里哺乳也很方便,还能增进母子之间的感情,我就是一直这样做的。至于哭声免疫法,我的理解,它也不过是一种矫正手段,只针对那些睡眠状况非常糟糕的孩子,比如夜醒过于频繁或是极度依赖某种睡眠环境。其实,大多数宝宝并没有遇到那么极端的情况,所以啊,也别太较真,按你自己可以接受的方式来嘛。”

“呵呵,当妈各有思路,你自己选!”莉莉忽然站起来,背上她的杀手包,拍了拍我的肩膀。

“准备走了?”我抬头看她,一对精致的猫眼眼线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

她拢了拢头发,俯下身压低嗓子,改用中文:“嗯,走了。跟你讲,瞅瞅你这黑眼圈,这大眼袋,睡得不好,脸上跟蒙层灰似的。现在不训练还等什么?哦,等他长到一岁半自己睡整觉?那你这未来一年都得这么扛着,我们在国外又没亲人帮忙,不是吓唬你,你熬成黄脸婆都是轻的,当什么苦逼天使啊,小心得抑郁症,睡眠不足是和抑郁直接挂钩的,你懂不懂啊?听我的,铁腕一点,让老虎哭几天,什么心理阴影啊,又自闭症的,屁事儿没有,我先走了。”莉莉说完就那么一踩高跟鞋,噔噔噔大步流星走出去了,墨西哥小保姆见状赶紧抱着Mia跟在她身后。

临近傍晚,妈妈们带着自己的宝贝纷纷散去,“毒枭女人”果真载着Layla开车驶向对面的超市去了,但愿她今晚有酒精助力,真能睡个好觉吧。磨人的小家伙们,你们睡不踏实,妈妈们的黑眼圈又如何能消得掉啊?

回到家,喂饱老虎,给他换好尿布,趁着他能独自玩一会儿的工夫给自己匆匆做一口饭吃,还来不及收拾碗筷,他已经伸手要抱了。看看时间,再过一刻钟就可以启动睡眠模式了,一丝小小的欢喜在心头升起。一个人带宝宝,每天都是一场硬仗,熹光微现,宝贝睁开眼的那一秒,战斗的号角便温柔地吹响,大部分时间里,我和老虎守在清宁的家中彼此相依为伴,奶瓶和尿布总在手边,只觉得挂钟走得缓慢,熬到日落时分,硝烟散去,目下已是一片狼藉。

洗完澡,把老虎抱在怀里再喂一次奶,而后关掉卧室的灯光,让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来回踱步在落地窗前,哼起他爱听的儿歌,“The eensy weensy spider went up the water spout……”宝贝身上淡而醉人的奶香气悠悠飘在四周。瞥见门口的空纸箱,我拿起手机悄悄发消息给小郎,嘱咐他回家路上再去超市买一箱纸尿裤。

三五分钟的工夫,镜子里见老虎已微微合上双眼,再走上两圈,听到他呼吸越来越均匀沉稳,看来是真的睡着了。我缓缓把他放进小床,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醒!千万不要醒”,拧开挂在床边的音乐盒,清恬的溪水鸟鸣声缓缓流出来。我蹑手蹑脚地离开,上帝保佑,愿他这一觉能睡得长一点,再长一点啊。

回到客厅,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在心里想着图书馆里妈妈们的对话。唉,自己连着大半年也没睡过一夜安稳觉,精力真的快被透支到极限了。最多四个钟头,不到午夜,老虎还是要醒来,然后整个下半夜,一醒再醒……既然已经选择了母乳喂养,把自己灌醉是没可能了,怎么办?不然我也把耳机戴上和他死磕两夜?

可她们信奉的这一套所谓哭声控制理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呢。它先告诉你婴儿出生起就“应该”独自在一个房间睡,婴儿“应该”四个月起就停止夜奶,婴儿“应该”不需要爱抚就独自入睡,是父母的养育方式不当才导致了婴儿的睡眠问题……你要先从内心认可这些所谓的“应该”,才能真正接受所谓的“训练”。然而,这么多“应该”放到一个连坐都坐不稳的小宝宝身上,怎么听上去冰冷冰冷的?

训练过程中,除了个别生来就爱睡的天使宝宝,大部分婴儿都要在黑暗中经历一轮又一轮的号啕大哭,妈妈们却被指导说站在门外,从moniter(监护仪)里眼睁睁看着,掐准时间没哭够分钟数不能进去安抚,宝宝们挨到最后,或许真的能独立睡着,可你真的确定,那不是他们因为哭到绝望而被迫作出的妥协吗?安全感还没建立起来的小baby,就要独自面对黑夜带来的恐惧,这真的科学吗?难不成这是为了迎合妈妈心理,研发出的一套既能使其免除愧疚感又能成功实现自我解脱的所谓“科学”?我忍不住挠头,逻辑能力似乎还停留在孕傻期的钝感状态里,半天也掰不大明白。

收拾好碗筷,瘫倒在沙发上,一眼照见对面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被自己吓了一个激灵,心碎一地。脸色已惨淡得俨然一只女鬼了,两个肿眼皮强撑着,眼珠子浑浑的,刘海粘在额头上,马尾松松垮垮歪到一边,开衫纽扣扣串了一颗竟毫无察觉,唉,好丧气……

不管了不管了!今晚一定得铁了心训练老虎睡整觉,莉莉说的一点没错,再不狠点心,自己早晚熬成个老妈子,看人家的Mia和Emma不是长得好好的,哪里有什么心理阴影?育儿专家准有道理,我压根就没必要瞎担心!书上怎么写的来着,第一次哭等5分钟再抱,第二次等10分钟,第三次等15分钟,好,我告诫自己绝不可再犹疑,长痛不如短痛!嗯,对,长痛不如短痛!宝贝哭几声没什么了不起,白天多多陪他玩耍嘛,明天给他做胡萝卜牛肉泥……

跟自己立下军令状,生活仿佛重新起了斗志,一下昂扬起来。我给自己削了个苹果,打开电视机,CBS正在播放最新一集的The good wife,刚刚开头,真是运气好呢!我盘腿坐好,看着Alicia又一次陷入两难,在Will和Peter之间心思辗转。

“哇!哇!哇!”老虎醒了?老虎醒了!才两个钟头不到怎么就醒了?!我本能地关掉电视机,一个箭步冲回卧室,躺到他身边,“嘘,好了,好了,妈妈在,妈妈在呢。”老虎咬住奶头,咕咚咕咚喝起来,屋子里瞬间回归安静。

忽然觉出哪里不对,我一拍脑门,接着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为那在心中酝酿了整晚,未及施展即化为泡影的“训练计划”深深叹了口气。

而老虎,饱饮一顿,已然心满意足地扭头睡去。一切照旧,在他有求必应的小小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