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公益慈善文化的社会性别分析

公益慈善文化可以分三个层面来探讨：公益慈善行为，公益慈善理念、价值导向，公益慈善规范。

公益慈善文化的物质层面，表现为可见的捐助和被救助的慈善行为，即通常所说的善行、善举和公益之举。公益慈善行为不仅表现于物质层面——捐助的物资、提供的无偿服务从资源拥有较为丰富的人流向匮乏、稀缺的弱势人群的过程，也是一个通过相互授受过程释放施予者善意和关怀，亦使接受者感受到温暖和安全乃至减少脆弱性的过程——彼此形成良性的人际互动并提高了社会和谐度。

公益慈善的理念，包括公益慈善的思想、公益慈善的价值观念，是支配从事慈善公益行为的动力源，也是公益慈善文化的核心。

公益慈善理念和行为相结合，并用组织和制度的形式规定下来，即形成一定的行为规范，如公益慈善组织的章程、法规以及人们的行为准则等。

下面我们就从行为和理念两个层面入手，对公益慈善文化进行社会性别分析。

1．公益慈善行为的性别化差异

公益慈善行为显示出较明显的性别差异。志愿者和义工中女性多于男性是一个在中外都较普遍的现象。例如，美国学者通过对老年志愿者的研究发现：年龄、性别以及持续性是影响老年参与志愿服务的重要因素，不仅老年志愿者比例显示出女高男低的特点，且男性较容易退出。

在中国，除了巾帼志愿者是清一色女性成员，其他四种类型志愿者的性别结构也表现出女性多于男性的特点。据统计，中国现有注册社区志愿者3100万人，虽然缺少全国性的志愿者性别结构数据，但根据对深圳市义工联合会直属服务组织登记志愿人员的抽样调查显示，志愿者中男性占35.3%，女性占64.7%，女性比例高于男性。另据李芹对济南市城市社区老年志愿者的抽样调查，男女性比例分别为38.2%和61.8%，女性参与志愿服务总体上多于男性。上海市妇女研究会、上海婚姻家庭研究会2011年的社区文化与女性发展调查也表明：在老中青各年龄段家庭志愿者、社区志愿者中的女性比例都高于男性。

在青年志愿者中，女青年也表现出比男青年更高的服务意愿。如2010年广州市团市委一项调查显示，社会服务机构注册的女性义工（即志愿者）占六成多，远多于男性义工，在某些义工组织中有时甚至找不到能干体力活的男义工。而且，女性从事义工的时间都比较长。2008年北京奥运会，在2000名报名的志愿者中，女性也占到了六成。在2010年上海世博会上以服务精神闻名于世的“小白菜”（志愿者）中，女性人数是男性的两倍，2012年杭州市公共图书馆招募志愿者时，250名杭州市图书馆“读书领航员”中，女性所占比例高达75%。杭州青年会提供数据显示，志愿者男女比率大概为1∶2.5。

这一志愿者性别化现象表明：女性为公益慈善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是当今公益慈善事业的主力军，但是社会对女性为公益慈善事业所作贡献的认知是远远不够的。

据《2010年中国公民志愿服务报告》称，2010年全国18岁以上公民通过成为志愿者为社会无偿服务的总时间高达158亿小时。据研究人员估算，全国志愿者的无偿服务可折合1088亿元人民币的经济价值，相当于2010年全国GDP的0.27%，其中正式志愿服务贡献的经济价值为630亿元，非正式志愿服务贡献的经济价值为458亿元。如果加上志愿者在提供志愿服务过程中形成的未获补偿的个人费用533亿元，那么，志愿者全年为社会所贡献的经济价值相当于当年GDP的0.41%，相当于2009年全国民政事业费支出的86.70%。遗憾的是这份报告未见分性别的分析，但是我们以女性志愿者普遍占到六成的比例计，女性志愿者贡献的经济价值应该有595亿元之巨！

与女性在家庭中的无酬劳动一样，这样巨额价值在当前经济统计数据中是隐而不见的。而社会对以女性为主的志愿贡献的价值评价也偏低。如该报告称：“志愿服务的内容整体上比较简单，绝大多数为辅助性的劳动，技术型的志愿服务比例很小；志愿服务的受益对象还都是比较传统型的，环境保护等现代慈善领域的志愿服务还很少；非政府组织（民间组织、福利机构、基金会等）的志愿服务动员能力整体上还非常弱小。”上海市妇女学会和上海婚姻家庭研究会的报告亦指出：女性志愿服务主要集中在帮困、扶老、助幼等“传统”领域。

2．公益慈善行为评价体系的差等

公益慈善行为的核心价值理念是公益慈善行为的驱动力。对慈善公益行为的价值理念分析，也为女性对待公益慈善行为比男性更热忱和更持续的现象提供解释。

应该说，这一女性更高投入公益慈善事业的现象并非中国特有，杭州姑娘“草皮”（网名）曾经服务于新西兰一家志愿者组织Global Volunteer Network，她在这家志愿者组织服务期间，“除了老板和一位网络技术员，其他人都是女性”。美国国家社区服务总署在2006年首次公布的全国志愿者数据统计表明，全国各州的女性参与志愿活动的比例为32.4%，远高于男性的25.0%。

但是在涉及技术的志愿服务领域，我们则看到另一种性别分布——据美国非营利性机构维基媒体基金会（Wikimedia Foundation）和联合国大学MERIT项目联合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在近5.4万名维基百科志愿者中，只有6814人是女性（占13.0%）。在只阅读但不编写或编辑维基百科内容的人群中，男女比例为69∶31。杭州市志愿者协会也提供了类似的数据：“杭州目前大约有3000名公共自行车服务志愿者，几乎全是男性，因为要擦洗、维修车辆，有一定的体力和技术要求，所以女性很少进入这个领域。”如何解释公益慈善行为中的性别差异呢？有人说，女性热衷于慈善公益是出于女人的天性，特别是做母亲的天性，“妇女与慈善有着天然联系，她们被人视为慈爱、慈祥、慈善的化身”。

时光网曾讨论为什么女性志愿者占多数。有女性网友回答：因为女人更有浪漫的情怀（qinlee）。男性网友回答：“（男性）不想去给人端茶送水……”（AnotherMe1103280）。“干家务活这方面女同胞在行，从另一个方面讲我们男人都是马大哈，姑娘们，委屈你们了”（dffdgfsd）。“这个其实完全是一个面子工程的事，外表一定要过关”（koala）。

我们看到，无论是说基于女性慈善的天性、母性，还是天生适合做照顾他人的工作，都是基于传统的性别角色观念作出的刻板定型分析。现实生活中两性对志愿服务领域的不同选择也都是性别角色在公益慈善实践中的体现。

应该说，公益慈善行为的核心理念是利他主义，但支持公益慈善行为的动机是一个较为纷杂而非单一的观念意识系统，包括悲悯、恻隐、关怀，也包括个人希望通过善行获得他人的感激、尊崇、威望等精神回报以及使生活更有意义等个人价值追求，当然也兼有专业技能提升的目的，甚至包括积德积福、获得灵魂救赎等宗教意识。

应该说，所有向善的取向和善举、公益心都应该得到肯定，但是在目前公益慈善价值评价体系中，存在贬抑照顾性劳动和尊崇技术性服务的技术至上倾向，这实际上是物质生产和人的再生产两种体系长期被不公平地等级化的结果——物质生产的价值高于人的再生产价值——这造成了对公益慈善事业贡献良多的女性价值不能被真实客观地评价。从行为—激励机制角度来看，缺乏相应的积极评价和激励，是难以持续发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