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让社会性别进入公益慈善文化
在传统家庭生活中,女性历来被更多地要求体现利他主义精神,这一实践延伸到社会生活领域后,传统的性别分工模式使女性在慈善公益活动中依然更多集中于关怀、照顾性的传统领域。固然,传统角色亦可激发出正能量,这使女性敏于社会脆弱体的处境和需求(包括当下脆弱的环境和生态系统),做公益慈善事业不计回报。但是社会在不断发展变化,社会的利益格局也在不断调整,公益慈善文化作为公民社会文明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应与时俱进。无论从女性对公益慈善事业的参与度和影响力角度,还是从公益慈善行为和理念层面的性别差等化的现状,慈善公益文化的建设都需要导入社会性别的理念,以建设体现关怀为本的,公平、平等、利他主导的公益慈善文化。
1.建立利他主义、关怀为本的公益慈善核心价值系统
美国著名的女性主义伦理学家吉利根认为,男女两性在对道德伦理的认知和实践方面存在性别差异。女性更注重关怀伦理——一种更强调亲密、关怀和个人关系的伦理——与男性注重契约、彼此竞争以及成本和利益算计的原则伦理不同。关怀伦理不仅强调利他、关爱,而且强调关怀者和被关怀者之间的互动,强调被关怀者能够至少通过回应关怀参与到这种关系中。而男人的道德重点是非个人的责任、契约,彼此竞争以及成本和利益的算计。确实,在公益慈善领域我们也看到了由于不同伦理价值取向带来的实践的性别化差异。但是男女两性伦理取向差别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在不同性别规范下实践的产物(比如男性被要求在市场中表现出更大的竞争性,能赚更多的钱),但是要避免这种差别被固化、强化乃至形成男性偏重经济利益、追求市场价值和谋求技术组织优势;女性被单一地归于关怀、慈善一隅。因此我们需要更多张扬利他主义和关怀为本的价值观。因为关怀伦理倡导下的公益慈善行为,具有“去市场化”意义——即提供强大的人本、慈善的社会文化资源,以抵消市场竞争带来的冷酷无情的一面,使社会取得某种均衡和提高社会成员的安全感。如前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就在达沃斯经济论坛提出:赋市场以人道的面貌。因此,在公益慈善文化建设中,不能再度强化刻板的性别角色观念(如说男人的责任是创造更多的财富,女人的责任是让世界充满爱),而是强调男女都应该弘扬建立在利他主义和关怀为本之上的公益慈善心,使公益和慈善行为成为男女公民都应尽的责任,男女皆应将慈善公益行为视为现代公民在公共生活中主体地位的体现。
2.积极评价女性在“传统”慈善公益领域的劳动价值
公益慈善文化的建设和传播,是赋公益慈善行为以特殊意义的过程。固然,我们可以根据劳动门类将公益慈善行为作“传统”和“新兴”之分,但就社会价值来说,人类社会应对基于照顾的劳动给予充分的价值评价。在这里我希望引入“照顾—情感劳动”(emotional work)的概念。这一概念最早出现在美国社会学家霍尔希尔德的《情感整饰:人类情感的商业化》一书中。情感劳动是一种投入情感的工作过程,它具有价值性、公用性和社会性。照顾—情感劳动不仅生产出实用价值,同时还提供情感产品——使受到照料的人和给予照顾的人都获得情感满足。情感劳动曾经历私人化阶段,即由家庭中个人化的互动来补偿公共领域的非个人化的互动,这一补偿主要由女性提供给“供养家庭”的男子。但是今天不仅女性是家庭的供养者,同时照顾性劳动也已经社会化了。目前女性志愿者大量从事属于这类照顾—情感劳动——除了物质和劳务的付出,还要有关怀慰藉、心理救助等大量的情感投入。情感付出往往被社会忽略,相关研究表明:情感劳动是一种容易被消耗的资源,情感资源需要保护,否则会出现资源耗竭,所以,需要有相应的激励机制。公益慈善的所谓“传统”领域的价值,实际被大大低估。
3.鼓励微公益、微慈善等“平民慈善”行为,建立更符合利他、平等参与和公平原则的评价体系
尽管女性对公益慈善事业的参与热情高于男性,但是由于财富在两性间分布的非均衡性,在一个以捐助物质多寡的评价体系中,女性中很难涌现出有较大影响力的慈善家。如2011年公布的《胡润慈善榜》,100位上榜慈善家中女性慈善家仅有13位(占13%),且这13位女性慈善家中,除了吴亚军和张茵两人,其他都是和丈夫一起以夫妻名义进行捐赠的。也就是说,这些女性大多还是以从属身份跻身慈善家之列的。
目前女性从事的公益慈善事业,大多以“微慈善”“微公益”的方式进行,因此目前影响力有限。影响她们影响力发挥的是目前还存在一个以捐助物质多寡为评价标准的系统。以捐助多寡作为道德评价标准,这显然是有问题的,是与人人都有相互救助的义务、有为公众谋福利责任的公益慈善文化的本质相悖的。因为在这个标准下,最有能力做善事的是那些富豪,而在贫富分化的社会背景下,给富人过高的荣誉和道德地位,有可能导致社会资源——不仅仅是经济资源,还包括道义资源也为部分人垄断,从而有悖于社会公平正义的原则。我们的慈善公益文化应该通过媒介给微公益、微慈善以更多的鼓励和倡导,这样有利于公众特别是在资源占有处于弱势的妇女提升慈善公益意识,使慈善之心、公益之心得以广泛传播。在这里强调建立对志愿者、义工的客观公正评价体系尤为重要。在现代社会,义工队伍被称为平民慈善的先头部队、生力军,也是微公益中最容易为大众效仿和践行的方式,但因为平常反而容易被忽略。如果我们将眼光更多地从富人捐助者头上(不是意味着否认他们的贡献,而是应该给予适度的荣誉)移到普通民众,特别是那些默默无闻、坚韧持久的女性志愿者身上,意义更为深远。
4.鼓励提升女性对慈善公益事业的参与层次
一个成熟的、具有性别敏感的慈善公益文化,应该具有引导的效应,引导男女两性慈善公益意识和行为更均衡的发展,这对其他领域改变刻板的性别分工模式亦起到引领作用,例如,鼓励吸引女性多参与技术性、公益性志愿活动,鼓励男性重视照顾性劳动。
从世界的潮流来看,女性参与慈善公益事业的层次在不断提高。据报告,女性在美国慈善事业中越来越关键,特别是在非营利组织中具有相当强的影响力。美国在20世纪末已经有过半数慈善基金由女性管理。妇女慈善家具有较强的性别意识和注意在慈善事业中赋权于妇女。她们“更乐意把钱捐助给那些帮助其他妇女经济独立的计划”。在经济衰退之际,由美国富达公益捐赠基金的一项针对捐赠与性别的报告显示,女性已经越显举足轻重,“有些以丈夫之名从事的活动实际上幕后的推手却是女性”。“有近半数的受访女性决定该捐多少以及捐到哪里”。在经济景气不好的时候,高收入女性更会觉得应该增加捐赠幅度。
当然,研究报告也指出:美国妇女对慈善公益事业的影响力增加,是“由于美国女性个人收入增加,她们捐献的善心和对如何运用慈善捐献的影响也随着增加”,但这仍给我们以启迪。女性从慈善救济的对象、被动的被劝募者到作为劝募者、公益慈善事业的组织者的角色变化,为我们展示了一条清晰的发展提升的道路,尽管漫长,却表明女性完全可以在未来公益慈善文化的建设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