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乡亲们分了粮食,立即生火煮饭。大人孩子,饱餐一顿。
夜里,大家放心休息,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个个都有劲了。良补锅匠把图纸拿在手中,与杨郎中、黄篾匠他们几个一起,一边走,一边对着地形比比画画。
大家没走多远,前面有个巨石,孤溜溜地躺在荒草中。良补锅匠说:“说不定就是它了。你们等一下。”
大家停住脚步,良补锅匠一个人走上前去,围着石头转了一圈,回头说道:“对了,就它,没错。”
大家走到面前,杨郎中大声嚷道:“哈呀,好大。只怕二三十人都把它搬不动哦。”
“二三十人?你说得太容易了。”黄篾匠说,“这么大的石头,错拿五十个人给你,是你把它搬动了,我手板心里煎鱼给你吃。”
“你们看,”良补锅匠指着石头上面说,“标记在这里呗。”
大家把目光落到良补锅匠手指的地方,果然看见三个重叠在一起的简笔人像,就同今天简化的众字差不多。
江泥水匠、杨郎中,按照良补锅匠的意思,先把黄篾匠小腿给他抱住,让黄篾匠两手轻轻扒着巨石,做好准备。
“来,周大爷,你在旁边把黄篾匠腰给他护着,护好哟,别让他栽过来了。”良补锅匠说,“我喊一二三四,大家就迅速把他托起来。”大家准备好了以后,良补锅匠大声喊道,“注意了,一,二,三,四!”
跟着良补锅匠节拍,大家同时用力,一下把黄篾匠托了一人一手高。黄篾匠顺势按住石头,猛地一射,就爬到了石头顶上。
顶上是个长形的平台,足有两个多平方大小。表面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灰沙,裂缝中间有几株干枯的杂草。黄篾匠扯去杂草,用手擦了擦,便出现一个刀戳的箭头。他随即站起身来,用手一指,说:
“就这个方向,对直走!”
乡亲们搞清方向,沿着山谷上方,在青冈、杜鹃混生丛林中,顺着相隔不远,就有三个几十斤重的石头,摆放而成的石堆,走了五里左右,有沟壑挡住去路。良补锅匠把图纸拿在手上,左看右看,就再也搞不清楚应该怎么走了。云三嫂走上前来说道:
“补锅匠大哥,别看了,没路别回头,向右对直走。”
良补锅匠收了图纸,与大妹子一起向右走了四五百步,来到石堆面前,发现旁边多了一排石头。
“你看,这排石头在左边,一共四个。”云三嫂说,“就是向左,四百步。”
“四百步?”良补锅匠问,“那一个石头就代表一百步了?”
云三嫂点头说道:“对。”
良补锅匠说:“我来数。”
黄篾匠提醒说:“别数错了。”
“错不了,你放心。”
不多不少,良补锅匠刚好走了四百步,眼前正好有一棵云杉树。大家很快就在树下找到了石堆,顺顺利利钻出丛林,眼前陡然亮了很多。
刘裁缝说:“这个地方,还真不错嘛。”
何草鞋说:“就那片树林把它遮挡着,谁都找不到这里来。”
陈老幺说:“是呀,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话,这里早被别人占了。哪里还能轮到我们呢?”
“轮到你?错。”陈纸匠说,“这些地方,根本不行。你看吧,连小沟都找不着一条。说难听一点,还是一个不毛之地。看一个地方好不好,不能只看表面上。”
一直不爱说话的王瓦匠,也在旁边说道:“反正樵夫坝,肯定比这里好得多。”
大家又走了一两里路程,云杉树下,出现了两道一人一手高,十二三步长的石墙。形状就像有钱人家,大门两边的“八”字墙。只是朝向非常奇怪。“八”字不正对着比较好走的平地,反而斜对着陡峭的山坡。显得非常别扭。
敞开的八字石墙里面,是一道片石屏风。屏风横平竖直,四角楞现。但中间就砌得没水平,大窟窿小窟窿,把砌屏师傅的手艺也搞差了。
屏风后面是一道山坡,山上有一大片黑黝黝的树林。黄篾匠说:“这肯定是他们进出的大门。”
良补锅匠说:“应该是吧,穿过山林,多半就是樵夫坝了。”
黄篾匠与良补锅匠心里高兴,正要走进门去,却听云三嫂在背后呐喊说:“补锅匠大哥,你们要仔细看一看。黄大爷专门交代过,石门孤立要谨慎,当心踏进迷魂阵。”
“什么?”
“迷魂阵?”
良补锅匠与黄篾匠顿时一惊,心里怦怦怦怦跳了起来。
“对屏三丈抬望眼,林荫树下找高人。”
“找高人,找什么高人?”良补锅匠诧异地问道。“再说一遍来听一下呢。”
“石门孤立要谨慎,当心踏进迷魂阵。对屏三丈抬望眼,林荫树下找高人。”
照此说来,这石门还真有些不靠谱呢。
良补锅匠想了想,便让黄篾匠和周大爷二人,退到石屏正面大约三丈远的地方。可三丈远的地方是陡坡,站在陡坡上,就只能看见杉树颠。于是,他们又走到石门里面。在离石屏大约三丈远的地方,把头扭来扭去,看了一番,结果什么都没有。
抬望眼,找高人。良补锅匠想,是不是在树干上面,或者树干旁边的岩石上面画了图像呢?于是说道:“把眼睛撒宽点,看周围是不是画了什么人像。”
三人看了一阵,仍然没有结果。黄篾匠建议,还是找一找有没有石堆算了。
三人分散开来,周大爷很快就把石堆找到了。良补锅匠走上前去一看,果然不错,说:“那就顺着石堆走吧。”
黄篾匠随即呐喊云三嫂说:“石堆找到了,就走这里穿过去。”
石堆,又不是高人。云三嫂动了动脑筋,抬头说道:“可能要仔细想一想呀。”
“仔细想一想?那,这就有点搞不懂了。”良补锅匠在头上一拍,说,“要么,喊陈秀才过来,他是读书人,可能要他才搞得清楚。”
在不远处休息的陈秀才,听见呐喊,慢腾腾地走了上来。
待陈秀才缓了缓气后,云三嫂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陈秀才听了以后,先把周围看了看,随即走到屏风后面三丈远的地方。三丈远的地方有个方桌大小的浅坑。陈秀才站在小坑里面,转动身子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便把目光正对着屏风。屏风上面有很多亮孔,亮孔连起来就是一个图形。他把眼睛眯着,那图形正好就是一个手臂伸得笔直的人像。陈秀才把手一指,说:“可能要往你前面那个方向走。”
“我前面这个方向,那不是背道而驰?”良补锅匠不解其意,“石堆在这边呀。”
陈秀才转过身子,说:“你看,那一片黑黝黝的山林,说不定就有黄公子他们布下的迷魂阵。如果顺着石堆走,只怕进去容易,出来很难。”
良补锅匠说:“是不是哦?”
陈秀才说:“你过来,仔细看看。”
良补锅匠走到陈秀才旁边,站好以后,陈秀才说:“抬起头来,正对石屏。你要知道,站远站近都不行。只有这个位置,刚刚合适。”
良补锅匠点了点头。
“注意了,”陈秀才说,“两眼平视前方。”
良补锅匠对直看了过去。
“看见人像没有?”
“没有。”
“那你把眼睛眯着仔细看。”
良补锅匠随即把眼睛眯着,石屏上的那些亮孔,果然就是一个人像。“哦,看见了,屏风上面有一个人。”良补锅匠把手一指,“他的手,指着那个方向。”
“对了。”陈秀才说,“就是那个方向。”
“知道了,现在要走那个方向。”良补锅匠终于明白了,嘴里不断嚷道,“秀才就是秀才,个个都想不到,就你一个人,想到了石屏上面去。真是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乡亲们离开石门,很快找到了另外一种标记——箭头。但箭头是刻在石头上,并翻转压着的。不动脑筋,同样找不着。不久,大家顺着箭,头来到了三条小溪交汇处。良补锅匠把图纸拿到陈秀才面前,问:
“你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字哦?”
陈秀才接过图纸看了看,说:“逆流而上。”
良补锅匠说:“可是,这里有三条,走哪一条呢?”
陈秀才说:“既然是逆流而上,肯定是有水的那一条嘛。”
“那就选有水的走吧。”良补锅匠转过身子,走上前去,把几条小溪看了看。谁知全是干枯的,一滴水都找不着,便退了过来。“完了,全都是干枯的。”
陈秀才估计,绘图的人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其中一条小溪有水流动。另外两条则是泄洪干溪。现在是冬天,所以全都干枯了。
其实不然,这是云三嫂他们走偏方向,把位置定错了,图上的小溪不在这里。云三嫂和良补锅匠他们站在中间,迟迟拿不定主意,有的人便唧唧歪歪议论起来。
找不着路,就意味着找不着樵夫坝。云三嫂想,黄成安大爷的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清楚。不是任何人都能走进樵夫坝里去的。眼下,越走越不靠谱,多半是我前世作了什么恶吧。为了不连累大家,云三嫂硬着头皮说道:“杨郎中,要么重新找个人出来带路吧。”
“又来了!什么德性是这样?”杨郎中有些冒火了。“早就给你说得清清楚楚,还要我这么说呢?”
“云三嫂,你放心,”黄篾匠也怕云三嫂不胜担子,“我们信得过你。”
“问题在这里,它关系到一百多人的生死,开不得玩笑呀。”云三嫂说,“我想来想去,也许是我……”
“想那些干什么?”陈老幺也在旁边说道,“大不了就当在军兵杀来的时候死了。”
良补锅匠与云三嫂毕竟是两姊妹。他见大妹子非常纠结,露出困苦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便抬起头来说道:“既然大妹子想重新找个人出来,我想也有她的道理……”
“连你也跳出来凑合着闹?”杨郎中黑着脸色说,“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不是那个意思。”良补锅匠听杨郎中口气,有点责怪他袒护大妹子的意思,慌忙改口说道,“我想,看这样行不行?”
杨郎中把头转个方向,情绪非常低落:“你说吧。”
“我想找两个人叠转过去,把黄大爷请来,让他来给我们带路,免得乱串一通。”
“行不通,”云三嫂说,“他根本就没来过。”
“没来过?该不会是……”良补锅匠怀疑被骗了,但他立刻又予以了否定。他踱了几步,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抽签决定。如果抽签抽准了,是一百多人的福气。如果抽签抽错了,那是老天爷不拥护我们。你说对不对?”
“对呀。”旁边黄篾匠不等杨郎中开腔,抢先说道,“抽签就抽签。”
杨郎中没有说话,看样子,他是默认了。良补锅匠转身走到大家面前,大声说道:
“现在方向搞不清楚,我们抽签决定。大家说,行不行?”
“行!”
“行!”
虽然李幺姑和窜脸胡他们假装没听见,但有许多人高声呐喊起来。
“抽签决定,听天由命。”
“抽签决定,听天由命。”
“好好好!”陈秀才把手一挥,“既是如此,我来做签。三条路,三根签。长的代表左边那条,短的代表右边那条,不长不短就是中间这条。”
陈秀才很快掐了三根签,握在手中,捏得紧紧的,大声问道:
“谁来抽签?”
大伙又齐声喊道:“云三嫂抽签!”
云三嫂也不推辞,只把双手合在胸前,闭着双眼祈祷一番。然后走到陈秀才面前,吐一点口水在手板心里,搓了几下,抽了一根。
陈秀才打开双手,比了一下,高声说道:“中签!中签!”
就这样,乡亲们选了中间小溪,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