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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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彭大胡子是个大忙人。

前段时间,他一直抽不开身来。这几天,他终于清闲了一点。正想到樵夫坝去走一趟,恰巧杨郎中他们就来了。大家约好时间,第二天天亮以后,他与妻子央金,便带了一些礼物,牵着枣红马,准时来到吊桥旁边,找到了杨郎中、良补锅匠和陈秀才他们。

大家正要起身,却见郭大汉儿鬼鬼祟祟,也从树林里面钻了出来。

因为大家身上都有重物,行走速度,自然缓慢。他们先在木屋休息一夜,第三天中午过点,才穿过山洞,走进坝子。

坝子与外面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郭大汉儿一双眼睛,陡然亮了。再往前走,哈呀,这是什么地方哦?日你的温伤,这么漂亮。漫天云霞,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凉风习习,空气清新……

这跟神仙住的地方,还有什么区别嘛?

大家走到小山脚下,乡亲们主动来打招呼。

彭大胡子是云三嫂的亲表兄,给樵夫坝的乡亲做了许多好事。作为贵客到来,大家非常高兴。当然,最高兴的当数王铁匠莫说。因为彭大胡子与王铁匠,以前都在邛山川主庙炼铁。两师兄在樵夫坝相遇,可以说,任何人都没想到呀。

“简直太巧了。”

“就是。”

“在这坝子里面,我来得迟,没什么贡献……”

“你的意思……”

“我想在坝子里面,重操旧业,搞点刀刀铁铁。以后,大家都方便。”

“好嘛。”

“可是,你看我,脚已跛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你是不是要我……”

“助一臂之力。”

“没问题,随喊随到。”

“那就先说到这里,等你闲了,我们再来说这些事情。”

杨郎中、良补锅匠、陈秀才,当然还有很多乡亲,他们与彭大胡子寒暄的同时。云三嫂、杨大嫂、陈二嫂,也与央金一起,坐在小山前面的草地上,亲热,闲聊。只有邱茶壶、郭大娘、郭大汉儿,他们单独走到僻静处,谈家务事去了。

郭大娘说:“儿唉,你可不知道呀。老娘好想你,连做梦都在想你呢。”

郭大汉儿也装着很想娘的样子,奶声奶气说:“妈,我也很想你。”

屈二嫂说:“那天,你悄悄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你娘好担心。还以为你死了。结果,你倒过得挺好的。”

“我……”

邱茶壶说:“就算安心要把老娘这个包袱甩给我吗,要先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吧。困难面前,你只顾自己,可是我的担子就重了呀。”

“哪里是嘛……哎呀……”

邱茶壶说:“我们好惨,差点就被阎王老爷一锅端。实在没法,我逼迫又干偷东西的勾当。我把东西偷了以后,觉得害人害己,结果又把东西给人家退了回去。一家人,就靠我一个人出去,讨口要饭,摆摊买药,什么苦头都吃过,最后才跑到这里来。”

“给娘说一下,这么长时间,你娃究竟到哪里去浪荡来?”

“什么浪荡哟,是这样的……”郭大汉儿说,“那天……那天我刚刚……唉,还算运气好……我在达尔齐安家了……”

“难怪。”邱茶壶说,“不过,就算安家了,你也不该忘记还有一个老娘呀。”

“不,老表。你想偏差了。”郭大汉儿怕邱茶壶揭他的底,慌忙打断他的话,说,“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我怎么会忘记她呢?你听我解释吧。”

郭大汉儿知道,如果原原本本把事情的经过讲出来吧,肯定要露馅儿。于是,他就尽量编些谎话说:

“那天,我一个人出去要饭。无意间,走到了一个寨子里面。寨子里面,只有几户人家,他们都是西番人。我正要上前讨要,突然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这时,天上下着大雪,幸好被一位西番老女人看见了。她们母子俩,把我抬到了她们家里去。不然,我肯定要冻死。母子俩给我喂了一些水和食物,我才慢慢苏醒过来。醒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老娘,就是你们。我想走,可脚腕踒伤了,只好躺在她们家里。谁知,一躺就是一天。第二天,我又坚持要走。西番老女人说我脚腕红肿厉害,打湿的衣服,洗了没干,不让我走。原来西番老女人,想把她女儿嫁给我。没法,人家一家人,毕竟救了我的命。一来实在脱不下那个人情,二来脚腕真的没好,衣服又不给我拿出来。我只好在西番老女人的屋子里,住了几天。还是怪我上辈子好事做得多。不仅搞到吃的,还搞到一个西番姑娘。换成是你老表,你舍得吗?当时,我怕把好事失掉。索性就把西番老女人的女儿降央搞定。生米煮成熟饭,她女儿降央,就是想甩,也甩不掉。心想这下对了,我就准备过来,把你们全部接过去。可我过来一看,不知道你们到哪里去了。后来,我又四处寻找,还是没有找到你们。要不是那天在达尔齐遇见杨郎中他们,怎么也寻不到这个地方来。你们也是,不等等我就走了。”

“听你这么一说,反而是我们错了,没有等你。”邱茶壶说,“你问你妈,她一直住在岩窝下,根本就没挪过地方。”

“真的,才开始老婆不要我出门。后来我实在很想你们,就悄悄跑出来找你们,但那个时候,你们已经不在了。”

“敢说,你走的那天,是起了心的。”邱茶壶说,“你趁我们都没注意,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是不是嘛?如果只是出门要饭,怎么会把衣服裤子,全都拿走呢?哄憨子呀?”

“我真的就穿这身,没有拿过其他东西,不信我们一路去问。”

“问,问谁呢?”

事实上,郭大汉儿一直想把他老娘这个包袱,甩给邱茶壶,只是没有找到机会。那天一早起来,他见一家人都趴在地上,正好没人注意,便偷偷拿着自己的东西,一个人走了。郭大汉儿这一走,只想走得远远的。不然,让邱茶壶找到了,还得乖乖回来,与老娘一起受苦受难。

郭大汉儿使劲走呀走呀,走了很久,他走进一个西番寨子里。尽管他也知道,西番人不喜欢流浪汉人。但这个时候,郭大汉儿已经渣男一个。破罐子破摔,就什么都不怕。谁知在寨子里,郭大汉儿竟然遇上了善良的西番老妇人。老妇人五十多岁年龄,她见郭大汉儿可怜巴巴,就给了他一坨糌粑。郭大汉儿正要离开的时候,恰巧老妇人的女儿走出门来。她一见郭大汉儿,怪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郭大汉儿有意挤了挤眼睛,并反复瞟那老妇人的女儿。那老妇人的女儿虽然又矮又胖,却还比较年轻。郭大汉儿本想多饱一饱眼福,殊不知他色迷迷的眼神,竟把对方搞得不好意思。

老妇人的女儿拖声拖气喊了一声阿妈,随即退回了屋子。郭大汉儿想:看来今天,可能有好事呢。于是他走到河边,捧些水来洗了一把冷水脸。又把身上的污点擦了一遍,理顺头发,打扮一番,再次来到老妇人门前。这时,西番老妇人的女儿正在门口,东张西望。见郭大汉儿又走了过来,便故意又向屋里喊了一声:“阿妈——”

西番老妇人听见女儿呐喊,走出门来。母子俩装着要把大门旁边一大堆干柴搬进屋子的样子。郭大汉儿见状,二话没说,就放下包袱,很快帮她们把柴火搬了进去。

“阿哥,你是哪里人?”老妇人虽为西番人,但这里是汉番结合部。老妇人自然会说一些日常汉话。

“内地人。”郭大汉儿回答说。

“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因为战乱。”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都死完了。”郭大汉儿不傻,他早听出了西番老妇人问话的意思,“就我一个人。”

“真?”

“真。”

“你多大了?”

郭大汉儿隐瞒真实年龄说:“二十五。”

“看你这个身材,体力应该不错吧?”

“是的。”

西番老妇人把郭大汉儿仔细打量一番。想到家里父母高龄,男人脚跛,女儿手指又有残疾。一家五口,没一个主劳力怎么行呢?便掉过头去,给女儿递了个眼色。女儿看了看郭大汉儿,又给母亲挤了一下眼睛。西番老妇人说:“如果我们想把你留下来,你愿意吗?”

郭大汉儿心里迫切期望,但表面上,还是装着不说话。

“你不就想有口饭吃嘛?”

郭大汉儿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

郭大汉儿早渴慌了,只是再也没有想到,“瞌睡”遇上枕头:西番老妇人,竟然要把女儿嫁给他。

“我们的习俗与你们有些区别,你能习惯吗?”

“过段时间……应该……没问题……”

“那好。”

西番老妇人的女儿——降央,二十三岁,曾经服侍土司两年,已经懂事。她见郭大汉儿虽为汉人,但身材高大,力量又好。当天晚上,两个就撞上了。

“以前的事,不说了。”邱茶壶说,“那你这一次,还要走不走呢?”

“这……这……”

郭大汉儿非常清楚,樵夫坝与达尔齐相比。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达尔齐不仅活路繁重,还有四个老家伙,就光服侍他们吃饭,也要把人折磨得不成样子。就凭这一点,郭大汉儿怎么也不愿意再回达尔齐。

不过,郭大汉儿也有他的如意算盘。把樵夫坝里来住,还是要咬紧牙关,坚持一下,再等一段时间。先把老娘留在这里,到时候才有借口,和邱茶壶找话说——我妈在你家里,帮你做过很多活路,以后该你供她。

当然了,对郭大汉儿来说,最关键的还是挖空心思,想办法把老婆降央哄来。老婆来了,两口子开二亩地来耕种。自供自敬,两头的老人都不管。洒洒脱脱,好舒服哟。

“你的意思,就是还要走嘛。”

“人家救过我的命,你们要理解……”

“那就说到这里,反正我聪明不过你。孃孃的事情,没关系。那么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现在我还怕什么呢?该我负责,我供养得起她。”

邱茶壶掏出了郭大汉儿的真话以后,两娘母、两老表,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