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打量着她, 几乎引起对方的不安-4

在一同到达索斯之后的几天里，佩妮每天都会在休门准备优尼奥实验的时间之余与他见面，两人很快就到了几乎无话不谈的程度。

她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他，猜测他正在做什么，盯着视而不见的电脑屏幕回味着与他在一起时的愉悦，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分手感到不安。

“也许我能陪你去做那个实验，”她对休门说，“这样会多一些时间和你在一起。”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休门说，“不符合实验的规程。不过，你有另外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在实验之前，我们一起乘坐新瑞爱号在索斯海下潜。”

“什么时候？”

“现在。”

她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新瑞爱号的外形与它的发明者同样不拘一格，既不像船，也不像飞机，中间大两端小，好像一个戏水的陀螺，影子摇曳在海面上。

“有人说新瑞爱号像一条索斯鱼。”休门对佩妮说，好像因为这个地名的出现，拉近了她与这艘三栖运载器之间的距离。

“是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鱼。”

新瑞爱号载着他们驶离了索斯港，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在贴着海面飞行，古老的灯塔很快就在后方消失了。

在到达预定海域后，新瑞爱号开始减速，渐渐地没入到了水下，在海面上留下一个平静的漩涡。

随着下潜深度的增加，窗外变得昏暗了起来。佩妮在这个被海水包裹的世界里感到有些紧张。不久，她看到舷窗外出现了几条嘴上长着尖锐牙齿的鱼，将又扁又长的银色身体竖立在水中，静静地注视着海面的方向。

“这是瑞深鱼。”休门对她说。

“它们在这里等什么？”

没等休门回答，一条瑞深鱼摆动着鱼尾向上方扑去，那里出现了一群腹部发出荧光的长脚虾，荧光让它们的身体从下方看上去几乎隐藏在海面的微光中。更多的瑞深鱼随之行动起来，在海水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光痕，有的直奔虾群的中央，有的从四周包抄，这是它们从许多天以前开始就在苦心等待的一场盛宴。

这里并不平静。

新瑞爱号渐渐下潜到了完全的黑暗之中，探照灯打开了，舷窗前稀疏地飘落着雪花状的物质，轻柔地飘落，佩妮看着它们，把身体前倾，眼睛几乎贴到了舷窗上。她想看看窗外更大范围的海底世界。

几条粗大而柔软的触手从海水里蓦然出现，紧紧地贴了上来，在舷窗上展露出几条蠕动着的灰白。佩妮看到了与她近在咫尺对视着的两只圆眼睛，本已紧张的心情更加紧张，她本能地尖叫了一声，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休门的胳膊。

“这就是我对你说的索斯鱼！”休门说，语气平静得好像一个博物馆里的解说员。“新瑞爱号可一点儿也不像它。”佩妮的手抓得更紧了。

“你还不了解它们。”

“我不想。”

“不过，”休门安慰她说，“能以这种方式见到它的人可不多。”

佩妮此时只是一味地盼望着那几条蠕动着的触手赶快离开，这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几秒钟之一。

那条索斯鱼终于发现眼前不是想象中的美食，失望地摆动着柔软的触手离开了，临走时还向身体的周围喷出一个绚丽而神秘的蓝色光环，似乎在见证两人世界在异域的存在。

佩妮的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离开休门的胳膊。内心一种隐秘的情绪高昂了起来，让她似乎融化于其中而难以自持。她伸出双臂挽住了休门的脖颈，开始热切地亲吻他的嘴唇。她感到了他的回吻。她曾经以为失去的爱不会重新得到，曾经以为梦想终归只能在梦里。珍贵的情感不期而遇，比亦兰花的芬芳还要醉人。

*

上周，佩妮就坐在这里，休门这样想着，看了身边的座位一眼，启动了新瑞爱号。

今天是进行优尼奥海洋实验的日子。

她到栈桥边为他送行，柔软的耳垂在阳光下现出优美的轮廓，上边戴着一对镶嵌着紫色瑞晶石的耳饰，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瑞晶石上雕刻着一串婀娜的亦兰花，生机勃勃地点缀在她绿叶般的衣领上方。她的美丽里现在也有了属于他的一部分。

舷窗外的光亮渐渐暗淡了，新瑞爱号缓缓地从瑞深鱼群的旁边经过，彼此都没有被对方打扰。

新瑞爱号的外侧下方临时加装了实验舱，里面装着许多同一规格的取样筒，在不同的水深处，会有不同的取样筒自动打开筒盖。海水通过单向微孔薄膜流入取样筒，与事先装在筒内的优尼奥混合。筒盖随后关闭，取样筒内部形成保温保压的空间，其中的优尼奥的生存状态和固碳能力会被进行详细的评价。不同深度的优尼奥显示出不同的颜色，它们将在接近索斯海沟的沟底时，发出橙色的荧光。

实验按照计划顺利地进行着，直到新瑞爱号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

在短暂的停止之后，第二次晃动又出现了。随后，晃动的间隔越来越短，幅度越来越大，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把新瑞爱号推向前方。

海底激流！休门的心里一惊，立即按下了前方推进器的按钮。

推进器喷出的水流根本无法平衡那股来自海中的力量。新瑞爱号被继续推向前方，堆积着白色虾蟹的热泉喷口被探照灯照亮了，海山陡峭的崖壁扑面而来。现在只有一种方法来得及考虑了。

休门按下了逃生按钮，新瑞爱号几乎在同时抛出了实验舱和所有的压载体，在海水中翻转着急速上升。他的头重重地撞在坚硬的舱壁上，眼前的一切都消失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