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打量着她, 几乎引起对方的不安-5

那耶山蜿蜒起伏的道路上空荡荡的，偶尔会有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在这里依然能闻到海的气息，站在有些地方能看见森林后方的海面。在道路旁边的陡坡上坐落着一栋看起来颇具历史的二层建筑，建筑的一部分嵌入到背后的青色山岩中。

许多年前这一带曾有过一个热闹的小镇，其中兴隆的鱼市远近闻名，自从发生了延烧至此的山火之后，小镇变得满目疮痍，许多居民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回来。也有极少数的新居民搬到了这里，布特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对这里除了地名之外几乎一无所知，现在却习惯于独居在这栋幸存的建筑里。

他来到这块新的土地上，起因于选择了一个人百条路的修行。他想要找一个透明的帘子，把自己和周围的人群隔绝开，在其中保持内心的宁静。在他第一次推开这栋建筑残破的大门时，几只惊起的海鸟吓了他一跳，它们在屋里盘旋翻飞，发出凄厉的鸣叫，掠过他的头顶。它们在他走进来之前已经在屋顶筑巢很久了，把这栋建筑当成了岩壁的一部分。

修葺这栋老旧的建筑花费了他不少精力和所剩不多的金钱，他认为值得，他需要一个愿意待下去的住所，修行无处不在。他现在已经习惯于住在这里，屋前的院子里放着几个嶙峋的大青石块，院墙边栽满了花草。

他坐在窗边，和以往的日子同样，欣赏着那些花草和天空阴晴的变换。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缘的，他想，院门似乎因为他的这个想法被推开了。

他看见金尚从院门口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只棕色的皮包，一看就是上好的皮子。金尚戴着金丝边眼镜，唇上留着修剪精致的胡须，他是布特在修行途中结识的朋友，经营着一家生产光伏系统的工厂。

布特很少外出，对远道而来的访客心存感激。自从结束修行隐 124居于此之后，并非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但是几乎没有谁来看过他。虽然他早已淡泊世事，但仍不免为此感到唏嘘。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还不够超脱，或者自然的本性就是如此，如果那样的话，修行也就不能称其为修行了。

他在窗口站了起来，先探出身去向金尚打了一个招呼，随后走出房门，到院子里迎接客人。

在愉快的叙旧之后，布特请金尚留下来一起吃午餐。口感的老嫩恰到好处的烤牛肉，一年生的原味牡蛎，瑞深鱼排，当地风格的奶油薄饼，配上风味独特的自酿麦酒，刚刚采摘的自家种的蔬菜也端上了桌，它们在早晨的沙地上遮盖着纱布以避开直射的阳光，沙地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浅浅的泉水，几处山泉的出水口在水底冒着泡。

他们就餐的餐桌实际上只是一个方形的桌面，这个桌面固定在一块大青石上，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几条浅浅的裂纹蜿蜒其上。

“这块岩石很别致。”金尚说，他把皮包挂在椅背上，又垫上了一个本来放在旁边沙发上的靠垫。

“它是山岩的一部分，”布特解释说，“从外边延伸进来的。”

金尚又仔细地看了看，“那么它在这里的历史要早于这栋建筑了。”

“是的，我在修葺时，特意把它做了这样的保留。”

群山把手从远古伸了过来，示意先人也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我们修行的人喜欢自然的原貌。”金尚说。

“对我来说，意义不止于此——”布特欲言又止，垂下了目光，“不过，往事已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金尚表现出理解，“我很喜欢你的装修风格。”

“谢谢你这么说。我刚来的时候，这栋建筑里还有鸟巢和各种野生植物，考虑到建筑强度的问题，不得不把它们都去掉了。”

“这是生命体的竞争本质。”金尚似乎看到了那本修行指南。

“我对竞争和生命体的本质，一直也没有明晰的概念。”

“你说过。”

两只酒杯清脆地碰了一下，杯中的麦酒晃动了起来。

金尚拿起餐叉，从放在中间的盘子里叉起一只弹性十足的海参，放进了嘴里，眼睛在闪光的镜片后边眯了起来，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太好吃了。

“这是那耶山的独特做法吗？”他问布特，想起来它们在餐馆里被浇上各种酱汁的样子。

“如果你觉得它味道好，只是因为新鲜。”

清晨的霞光中，一笼满载的海参从海底浮了上来，身形饱满，尖刺清晰。布特随后也浮出了水面，推着这一笼海味游到了一艘等着他的小船那里。他把浮笼托举起来，估计了一下分量，把它与手里拿着的海钩一起扔进船里，自己再费力地爬了上去。

在海面以下经历了什么？海草晃动着由它的茎叶搭建的鱼巢。寒冷透过潜水服渗透进了身体，他踩在海底的沙石上，一边保持身体的平衡，一边寻找目标，每一只拾起的海参都经过了挑选。他是怎么下潜的？戴上涂抹了防雾剂的潜水镜，深吸一口气，从渔船上背对着海面跳进海里，感受着汩汩的水声和晃动的水影。

还可以回溯到哪里？他在岸边启动了小船上的发动机，离开那个孤独的家，看着从屋檐上惊起的海鸟，穿过林间不存在的修行道，那一束束照射下来的阳光，掠过脸庞的风，渔船上响起的汽笛，绿色的草坪——倒流的时光让记忆变得不真切了起来。

经历会因此而消失吗？就像此时坐在对面，对他的想法不知情的金尚头脑中那样？